第19章 梁园虽好奈何思母 神功盖世正宜授徒
就这样，两人在这深山老林里与两个古稀老人住在一起。二赖子很惊奇，两位老人虽说都有七十多岁了，却行路如风，精神矍铄，看得出身子骨非常硬朗，一点也不像是七十多岁的古稀老人。
后来他们才知道，两位老人是河北沧州人，早年参加义和团运动，是河北一支义和团的首领，义和团遭清廷和洋人围剿被打散了，他们两人逃到了南方躲进这雪峰山，清廷倒台了也没有再出去，他们已经习惯了这里世外桃源似的无忧无虑的日子。
这里是雪峰山南麓，山势陡峭，万事通和老犟头的房子就搭建在峭壁下的空旷处，房子全是木头的，建得高大敞亮牢实，屋顶盖着杉树皮，墙壁也用杉树皮围住，既不透风，就是猛兽也闯不进来。屋里虽然简陋，但应用之物倒也不缺。如今二赖子和姚梦琪来了，他们就在空地里又搭起了一个床铺。
只过了两天，二赖子和姚梦琪就喜欢上了这里。
二赖子和姚梦琪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屋子里，听万事通和老犟头讲他们当年闹义和团的事，讲他们如何杀洋人，如何烧洋人的教堂，讲到开心处，就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声震屋宇。
二赖子和姚梦琪也讲他们的身世来历，听得两个老人唏嘘不已。
有时候，万事通和老犟头就陪着二赖子和姚梦琪在屋外的空旷处看风景。屋外不远处就是森林，森林里的树多得密不透风，万事通和老犟头就告诉两人哪是杉树，哪是楠树，哪是白兰树，哪是银杏树，哪是银杉树……
只是二人告诫二赖子和姚梦琪，切不可跑到林子里去，这里除了有獐子、兔子、麂子、山鹿等野兽外，还有豺狼虎豹等凶猛野兽，还有各种毒蛇和蟒蛇，林子里很危险。
万事通和老犟头养了一黑一白两条猎狗，二赖子和姚梦琪没两天就跟猎狗混熟了。二赖子给猎狗取了名字，白的叫小白，黑的叫小黑，他们没事就给小白小黑挠痒痒，挠得小白小黑眯着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他们逗小白小黑玩，将吃剩的骨头抛起来让小白小黑跳起来咬，小白小黑就争着跳，一条比一条跳得高。
小白小黑跑得快，像风一样。二赖子将骨头向远处一丢，骨头刚落地，就被小白或小黑叼回来了。
住在这里，开始姚梦琪还有点怕老犟头，因为老犟头长得彪悍，脸上又有一道很深的刀痕，样子显得有点凶恶。但渐渐地就不怕了，因为老犟头每天都会检查他和二赖子的身体，每天在他们曾经受过伤的地方用一种药膏给他们涂抹，涂抹得皮肤通红通红的，舒坦得他们都要哼出来。
还有老犟头和万事通一样，熬出来的竹鸡汤、蒸出来的白馒头、包出来的竹鸡馅饺子，摊出来的烙饼，都会让他和二赖子先吃，吃饱了还说：“多吃一点，吃好了身体好得快。”
自从父亲娶了陶氏，姚梦琪何曾享受过如此的温暖，他心里很感激，一激动，就情不自禁地叫了老犟头一声“爷爷”。老犟头一愣，随就哈哈大笑起来，高兴地应了一声，说：“好啊，想不到我这把年纪了，还能有孙子。乖孙子，以后你想吃什么，只管跟爷爷说，就是天上的月亮爷爷也给你摘下来。”
二赖子促狭，就说：“好，弟弟要吃月亮，那你现在就去摘。”
老犟头摸摸黑白头发，又摊摊手，说：“现在不是晚上，怎么摘。”
二赖子说：“那就晚上摘。”
老犟头跳过去要打二赖子，说：“臭小子你皮紧了是不是？”
二赖子赶快跑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一转眼，半个月就过去了，二赖子和姚梦琪的身体已经完全痊愈，吃也吃得，睡也睡得，蹦也蹦得。
期间，万事通出去了一趟，给二赖子和姚梦琪每人买了几套衣服，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条条缕缕，破得不能再穿。
姚梦琪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这里的日子同家里和乞丐屋相比，简直天壤之别，这里吃穿不愁，自由自在，闲了就缠两个爷爷，或跟二赖子哥哥玩，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日子，两个爷爷待他像亲孙子一样，他感到幸福极了。
姚梦琪黏两个爷爷，他叫万事通大爷爷，叫老犟头二爷爷，成天大爷爷二爷爷叫着，哄得万事通和老犟头团团转。
姚梦琪缠着老犟头讲故事，老犟头挠着黑白间杂的头发，犯难地说：“乖孙子，我不会讲故事，你要大爷爷讲，大爷爷最会讲故事了，他有一肚子故事。”
姚梦琪转身又缠万事通，万事通就讲了一个铁狮子的故事。
万事通说：“很久以前，沧州是一块风景优美、气候温和、土地肥沃的鱼米之乡。它一面临海，远远望去，碧海蓝天，美丽极了，加上这里的人又勤劳，家家户户的日子过得比蜜还甜，所以就连飞禽走兽，也都愿意来这里落落脚……”
万事通很会讲故事，他眉飞色舞，声情并茂，把个姚梦琪听得如痴如醉。
故事讲完了，姚梦琪觉得不过瘾，缠着万事通还要讲，万事通就又讲了一个沧州镖师的故事。讲完了，姚梦琪还要听。万事通被缠不过，就说：“从前有一座山，山里有一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老和尚说，从前有一座山……”
姚梦琪不干，就揪万事通的山羊胡子，威胁说：“你再讲个好的，你不讲我就把你胡子揪下来。”说着，作势要揪，万事通没法，只好再讲一个。
二赖子虽然也觉得这里不错，但他想家，尤其想妈妈，一想到妈妈，他心里就难受得不得了，他早就后悔离家出走，只想插上翅膀飞到家里见到妈妈，哪怕父亲用木槌惩罚他，他也要想法回家，还要带上姚梦琪。
他就跟姚梦琪商量说：“弟弟，我们身体也好了，来这里也有半个月了，这里虽然好，但我们终究还是要回去的，不如我们跟两个爷爷说说，过两天就回去吧。”
姚梦琪虽然对二赖子向来是言听计从，但一则是他很眷恋这里，二来他不想回家，再则他怕再次被二爷抓回去，因此他忧郁地说：“哥哥，我不想回家，我怕我后妈。”
二赖子揽住姚梦琪，恳切地说：“弟弟你别担心，我早就想好了，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也不必给医馆的爷爷当孙子了，你就跟我一起回我家吧，我们那地方很好，山清水秀，细伢子也多，你到了那里也一定会喜欢上的，我家里人也一定会喜欢你的，我们每天可以一起上学堂，一起玩耍，你看有多好。”
听二赖子如此说，姚梦琪低下头来想了想，觉得去二赖子家也不错，至少可以跟二赖子哥哥在一起，但他还是担忧地说：“听大爷爷说，这里离长沙就有三五百里，离你们家就更远了，再说我们也不认得路，我们如何回家呀！”
二赖子早就有了主意，他说：“这你不用担心，我们走路回家，我们央求两位爷爷送我们下山，到了有人的地方，路在嘴上，我们沿路打听，总有一天能回到家里的。”
姚梦琪觉得二赖子说得有道理，就高兴地同意了。
二赖子就拉着姚梦琪跪在万事通和老犟头面前，说：“两位爷爷，你们救了我们，又将我们俩的伤治好了，又收留我们这么久，如此大恩大德，我们终身难忘，只是我们出来了这么久，很是想家，还不知道家里人急成什么样子，因此……”
还没等二赖子说完，老犟头就一瞪眼，急赤白脸地嚷嚷道：“我知道你想回家，你小子就是一肚子歪主意，在这住得好好的，回什么家，不准回家！”
老犟头虽然动不动就瞪眼，动不动就吼人，但他打心眼里喜欢二赖子和姚梦琪，自从这俩小子来到这里，给他们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欢乐，他离不开他们，他不想他们离开。
万事通也喜欢二赖子和姚梦琪，觉得两个孩子乖巧伶俐，可人心意，是他和老犟头的开心果。但他想到两个孩子是离家出走的，家里人不定着急成什么样子，他们要是硬留住两个孩子，也没有道理。他有点犯难，要是让他们离开，心里实在有点舍不得，要是不让他们离开，好像也说不过去，心下纠结矛盾，一时竟难以决断。
老犟头却不耐烦，大手一挥，不容分说地对万事通说：“别听他们的，不准离开，就这么定了！”
好一会，万事通扶起二赖子和姚梦琪，对他们说：“这样，你们暂且还住两天，等我和二爷爷商量个办法，总之送你们下山就是。”
老犟头急了，吼道：“不行，商量个屁，不准回家！”
万事通怕老犟头生事，一把拉住老犟头，说：“你急什么，万事总要有个妥当办法不是？”
一把将他扯出门外。
二赖子见此情形，知道马上就走是不行了，只好过两天看情况再说。
二赖子和姚梦琪也走出屋外，见万事通坐在屋外的石头上抽烟袋，老犟头却在空地里打拳。老犟头因为二赖子说他们想回家，心里很憋闷，就借打拳泄一泄心中的憋闷。
老犟头是沧州人，沧州是武术之乡，沧州人从小习武成风。老犟头的迷踪拳属于少林一派，讲究的是动静结合，既有大开大合的刚猛气势，又有推拨擒拿的绝技巧招。
此时，只见老犟头的每一招每一式，习习生风，虎虎生威，大有一往无前的气势，顿时把个二赖子看呆了。
二赖子忽然想起，自己来到这深山老林里后，一直是吃了玩，玩了吃，天黑了倒头就睡，从前大爷规定每天必修的功课都中断了。二赖子对武术有一种天生的痴迷，现在看到老犟头打拳，受到感染，心里痒痒的，禁不住也在门前的空地打起拳来。
老犟头见二赖子也会打拳，很是诧异，眼睛里就放出光来，也不打拳了，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二赖子打拳。
二赖子打完拳，老犟头像是忘记了二赖子刚刚还惹他生气，兴奋地说：“看不出，你小子还有两下子，来来来，你跟我过两招试试。”
二赖子听老犟头要跟他过招，不好拒绝，但心里还是有点忐忑，，嗫嚅地说：“这，这不好吧，我怎么敢跟二爷爷过招。”
老犟头一瞪眼，不高兴地说：“叫你过招就过招，啰嗦个什么劲！”说着，就摆了个招式，一拳向二赖子砸过来。
二赖子见老犟头喊动手就动手，一拳砸向自己面门，只得硬着头皮招架，两人就在空地上你来我往，交起手来。
二赖子没有使用傻子和尚教的罗汉拳，而是大爷教的功夫，但他也揉进了一点罗汉拳的招式。
姚梦琪见两人过招，站在一旁拍着手，高兴地说：“好看，好看！”
万事通也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观看，他见二赖子虽然被老犟头逼得连连后退，但一招一式，颇有法度，老犟头有来招，他就有去手，老犟头居然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当然，要是真正对敌，老犟头恐怕一下就将二赖子打倒在地，因为二赖子还是个孩子，老犟头招沉势猛，但老犟头出招还是很有分寸的，他怕伤了二赖子。
打着打着，老犟头忽然放二赖子近身，却觑空子一下将二赖子掀出老远，只是二赖子一连几个后翻，却没有摔倒在地。
看得万事通啧啧称奇，一个几岁的孩子，竟然能在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面前，能有如此表现，实在是难能可贵。
老犟头却更是兴奋莫名。他跑过去一把抓住二赖子肩膀，抓得二赖子肩膀生疼生疼。
老犟头期待地怂恿道：“你不用离开了，我教你功夫，学好了，保你天下无敌！”
老犟头心里打着小算盘，他要用教武术这个办法留下这小子，看这小子也是个喜欢武术的，只要自己尽心尽力的教，不愁这小子练不出来，何况这小子还真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刚才过招，二赖子就知道，二爷爷的武功是个比自己师父还要高强不知多少倍的高手，要不是二爷爷让着自己，自己只怕一招就败在二爷爷拳下，难怪二爷爷能当义和团的首领。
二赖子虽然心思剔透，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很快，但他读书练字是被父亲逼的，只有对武术天生痴迷，在长沙时，大爷要他拜师，虽然教的是盗术，教会他的目的是行窃，但他也心甘情愿，因为大爷教的，毕竟也有武术。
虽然他归心似箭，但现在他见二爷爷肯教他武术，而且见二爷爷武功高强，心里就有点活动。他想，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要不，等学会了武功再下山？
见二赖子心下踌躇，老犟头急得不行，摇着二赖子肩膀，不满地说：“臭小子，别人想学我还不教呢！你摆个什么臭谱！”
这时万事通也走过来，颇为严肃地对二赖子说：“刚才我看了你的招式，虽然很不错，但只是小巧功夫，讲究的是近身搏击，一招制敌，但不能真正制敌于死地，只是逃命的功夫。我很奇怪，你这是从哪学来的功夫？”
见万事通询问，二赖子心里更是忐忑，他本不想将在乞丐屋的经历告诉两个爷爷的，虽然那时是被逼，但毕竟不太光彩，可现在大爷爷问起，他又不好糊弄，沉默了许久，方才极不情愿地说道：“是在长沙跟师父学的。”
“你师父是什么人？”万事通又问道。
“师父是个飞天大盗。”既然说开了，二赖子索性竹筒倒豆子，就将如何离家出走，如何到了长沙，如何遇见姚梦琪，如何被二爷抓到乞丐屋，如何跟大爷学盗术等等，倒了个一干二净。说完了，脸上颇有羞赧之色。
至于龙吸水之事他没有说，因为已经告诉了两个爷爷。
万事通和老犟头听得直咋舌，想不到小小人儿，竟有如此离奇经历，又见二赖子低着头，脸泛红晕，很是羞愧的样子，就哈哈一笑，拍了拍二赖子肩膀，劝慰道：“孩子，不必如此，大爷爷二爷爷知道你们是被逼的，这也怪不得你们，好在机缘巧合，你们离开了那里，只要你们从今以后行事端正，谁又记得此事？再说，这段经历，在我看来，对你们倒是一种历练，是很有好处的。”
万事通的一番话语，令二赖子心情重又好了起来，他态度坚决地说：“大爷爷二爷爷放心，我们再也不会做那些坏事了。”
万事通笑了笑，又说道：“世间之事，其实无所谓好坏，就看你是什么目的，就如行窃这事，古时候有许多侠盗，虽然也是行窃，但他们的目的是窃富济贫，是豪侠行为，这就值得称道了。所以你要记住，只要行得正坐得端，那就什么事都做得，总之，万事不可拘泥。”
万事通的话令二赖子很是受益，在后来的许多日子里，二赖子每每行事，都会记起万事通的这番话，从而造就了他的传奇人生。
二赖子看着万事通，神情严肃地说：“大爷爷的话我都记下了。”
万事通欣慰地说：“这就好——对了，刚才你跟二爷爷过招，我看你的功夫，只适合逃命，真正对敌，恐怕不行，大丈夫行世，须有一技傍身，我看你二爷爷的主意不错，你们不用急着回家，就拜我们为师，在这里学好了本领，回家的时候，你爸爸妈妈见你长了本事，也会很高兴的，就不会责怪你了。”
万事通的话很有诱惑力，二赖子觉得很有道理，就问姚梦琪：“你觉得呢？”
姚梦琪无可无不可地说：“我听哥哥的。”
二赖子就点点头，对万事通和老犟头说：“既然两位爷爷不嫌弃我们，那我们就留下吧。”
老犟头高兴地一下抱起二赖子，连连说：“不嫌弃不嫌弃！”
万事通低着头手指掐算着，好一会才说：“今天就是黄道吉日，最宜拜师，行完了拜师仪式，我们再弄几道野味，喝点酒好好庆贺一下。”
老犟头连忙应道：“好，好，收了两个乖徒弟，是应该庆贺一下。”
几人就走进屋，万事通和老犟头刚坐下，二赖子就拉着姚梦琪跪在两人面前，磕了三个头，正式拜万事通和老犟头为师。
从此后，他们不再叫万事通和老犟头为大爷爷二爷爷，而是叫大师父二师父。
拜完师，几人就忙活着置办拜师酒。
一会儿工夫，烹炒煎炖，酒席就弄好了，菜是野味和自家种的菜蔬，酒是山下打来的红薯酒，老少四人坐在屋里，嘻嘻哈哈，谈笑风生，不亦乐乎。
老犟头逼着二赖子和姚梦琪非喝酒不可，二赖子勉强喝下了，觉得像是有一条火龙蹿入喉咙，姚梦琪只舔了舔酒，就皱着眉头说：“咦——好辣好辣！”
看到姚梦琪痛苦的样子，老犟头却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