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山诗派论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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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冯鳌刻本内容与冯班抄本、翁心存影冯知十影宋本内容差异的问题

冯鳌刻本与冯班抄本和翁心存影冯知十影宋抄本确有很多不同,不免令人质疑。[11]然冯班抄本抄于崇祯二年,而至“崇祯十七年七月晦”就已经“索借颇多,遂为俗子涂改,中间差误,已失抄时本来面目”。[12]何况冯鳌见时乃为康熙年间,时隔几十年,其间删改差误之处可以想见。又从冯鳌跋文“至有讹谬不可从处,悉依默庵公正之”一语可知,冯鳌刻本与冯班抄本不同之处,乃依冯舒抄本校正。至于冯知十是否与冯舒、冯班同往赵均处抄录尚不可知,其抄本是否据冯舒抄本亦未可知。冯舒抄本已不可见,冯班抄本、冯知十抄本虽与其同源,但当时抄录时就有“同异”,又几经校订,在流传过程中又经删改,已失原貌。所以也很难据二本来推见冯舒抄校本全貌,亦很难据此二本来论定冯鳌刻本的真伪。

冯鳌刻本参考了冯班抄本,最直接的证据是行款。冯舒抄本、翁心存影冯知十影宋抄本、明崇祯六年赵均刻本以及国家图书馆所藏的另一部清抄本均为“七十三番,番三十行,行三十字”;而冯班抄本为半页九行,行十九字。这是因为宋刻讹谬甚多,且行款不一,冯班在重录之时加以调整。而冯鳌刻本亦为半页九行,行十九字,与冯班抄本同。至于冯鳌刻本与冯班抄本和冯知十抄本的一些差异,可能是据冯舒抄本参校的结果,也可能在流传过程中经过删改,甚或冯鳌刊刻之时加以窜改。

冯鳌刻书时有所更改的情况,可从如下方面加以证明。按照冯舒跋语和冯鳌的凡例,此书应该一依宋刻,故正文中应以宋刻为主,而校注应为“某本作某”的形式。可是冯鳌刻本却有不少“宋本作某”的校注:如卷一《为焦仲卿妻作》诗“喜戏莫相忘”句“喜”字下小字双行注“宋本作嬉”,冯班抄本和翁心存影冯知十抄本均作“喜”,赵刻本作“嬉”;又“寻遣承请还”句,“承”字下小字双行注“宋本作丞”,冯班抄本和翁心存影冯知十抄本均作“承”,赵刻本和活字本作“丞”;又如卷二阮籍《咏怀诗》“声折似秋霜”句之“声”字下小字双行注“宋本作磐”,冯班抄本和翁心存影冯知十抄本均作“声”,赵刻本作“磐”;卷二张华《情诗》“连娟眸与眉”句“娟”字下小字双行注“宋本作媚”,冯班抄本和翁心存影冯知十抄本均作“娟”,赵刻本作“媚”。此类校语甚多,显然与冯舒序言不合。冯鳌刻本未见“赵刻本作某”的校语,而多处作“宋本作某”之字,与赵刻本同,故很可能冯鳌校刻《玉台新咏》时所依据的“宋本”与赵刻本有渊源。又冯鳌曾参校杨玄钥本(下文简称“杨本”),其中很多与冯班抄本的不同之处却与杨本相同,如卷二左思《娇女诗》“衣被皆重地”句之“地”字下小字双行注“宋本作池,一作施”,冯班抄本和翁心存影冯知十抄本皆作“地”,赵本作“池”,杨本作“施”;又如卷三陆机《艳歌行》“彩色若可餐”句之“彩”字下小字双行注“一作秀”,冯班抄本和翁心存影冯知十抄本作“彩”,杨本作“秀”;还有部分并未出校语,而是直接校改,如卷二曹植《情诗》“翔鸟鸣翠隅”句之“隅”字,冯班抄本和翁心存影冯知十抄本均作“偶”,杨本作“隅”;又“游目四野外”句之“目”字,冯班抄本和翁心存影冯知十抄本均作“自”,杨本作“目”;又如卷三陆机《艳歌行》“窈窕多容仪”句之“窈窕”,冯班抄本和翁心存影冯知十抄本作“窕窈”,杨本作“窈窕”。可以想见,冯鳌参校杨本时,部分异文以“一本作某”出之,部分则在正文中直接校改。所以,我们可以肯定,冯鳌在校刻《玉台新咏》时,曾以一种与赵刻本有渊源关系的“宋本”和杨本参校,删改了冯舒抄本和冯班圈点本,以至于出现冯鳌刻本中多处或同于杨本,或同于赵本,而异于冯班抄本和翁心存影冯知十抄本的情况。

综之,冯班抄本和冯鳌刻本有很多相异之处,应是冯鳌刻书时参考他本作出校改所致。

本文的研究证明,冯鳌刻本之冯舒序言和冯班跋语虽与《常熟二冯先生集》和冯班抄本不尽相同,但并非冯鳌伪造;冯鳌刻本虽部分掺进了冯鳌的校语,未能很好保存冯舒校本和冯班校点本原貌,但还是有一定的版本依据的,绝非冯鳌伪造。

又冯班的圈点于冯鳌刻本之外无从得见,可以说其学术价值还是不能忽视的。此本一出,便引起广泛关注,华绮更重刻之以弥补学者之憾,跋曰:“《玉台新咏》十卷,自汉魏迄梁,作者具备,诗多《文选》中所未登。唐人渊源,皆出于此。第世无善本,明寒山赵氏旧藏宋刻,虞山冯默庵复搜罗辩证,为之校订,系以点次者。其弟钝吟手眼亦异。我朝康熙甲午冯冠山曾刻之吴中,四方争购,岁久版刓缺,承学者每以不见为憾,余因于暇日手校默庵原本,重刻以传之。”[13]《玉台新咏》因冯氏兄弟的抄校得以保存宋本原貌,而冯氏兄弟亦因此书奠定了二人于古籍整理、校勘领域的地位,并通过冯鳌刻本得以影响深远。


[1]刘跃进:《玉台新咏研究》,中华书局,2000,第22页。

[2]参见谈蓓芳《〈玉台新咏〉版本考》,《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4期;《〈玉台新咏〉版本补考》,《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1期。

[3]谈蓓芳:《〈玉台新咏〉版本补考》,《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1期,第23页。

[4]王应奎:《海虞诗苑》,清乾隆年间刻本,中国国家图书馆藏。

[5]翁同书作此跋于咸丰九年五月二十四日,其所云之世行本很可能就是冯鳌刻本或吴兆宜注本。两本都有冯鳌刻本所录冯班跋文,而无冯班抄本的三篇跋文。

[6]明崇祯六年赵均刻本《玉台新咏》,中国国家图书馆藏。

[7](清)钱曾撰,(清)管庭芳、章钰校正《钱遵王读书敏求记校正》,见《宋元明清书目题跋丛刊》,中华书局,2006,第215页下。

[8]明崇祯六年赵均刻本《玉台新咏》,中国国家图书馆藏。

[9]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第908页。

[10]冯鳌刻本中的冯班跋文和叶树廉的跋文,吴兆宜注本和中国国家图书馆藏的吴慈培抄录佚名校点的清抄本中亦有著录。

[11]详见谈蓓芳《〈玉台新咏〉版本补考》,《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1月。

[12]明崇祯二年冯班抄本《玉台新咏》,钱孙艾跋,中国国家图书馆藏。

[13]乾隆二十六年保元堂本《玉台新咏》,华绮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