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鬼市骨

洛阳鬼市的梆子敲过三更时，洛九蘅正在给灵儿染发。捣烂的旱莲草混着没药汁，将女童的白发染回鸦青。铜镜里映着她们贴满胡子的脸，灵儿的山羊须总被呵欠吹得翘起。

“阿姊像波斯来的骆驼客。”灵儿戳了戳她粘着络腮胡的下巴，“上次那个卖人傀的大胡子，眼珠也是琉璃色的。”洛九蘅手一抖，药汁泼在《新修本草》上，“胡商尉迟罗？你何时见过他？”

灵儿从袖袋摸出半块馕饼，掰开露出夹层的羊皮纸。洛九蘅展开一看，竟是尉迟罗商铺的密道图，标注处用朱砂画着双鱼纹。“那日阿姊在沉船找药典，灵儿和潭底的鲤鱼玩了会儿...”女童眼神闪烁，“鲤鱼姐姐送的。”

子时阴风掠过幡旗，洛九蘅握紧袖中银针。她们混在贩售人骨念珠的胡商队伍里，灵儿突然拽她衣角：“那个爷爷在卖阿姊的簪子！”果然，尉迟罗的摊位上，师父的缠枝银簪正插在一具青铜傀儡的天灵盖上。

“客官好眼力。“尉迟罗的琉璃眼珠映着磷火，“这可是药王洞传人的贴身物，沾染了七星续命丹的灵气。”他枯枝般的手指拂过簪身，暗槽突然弹出一片玉简——正是《千金翼方》失传的“换髓篇“。

灵儿突然咳嗽起来，腕间朱砂痣渗出黑血。洛九蘅摸到她后颈的“天芮”印记正在发烫，这是星力反噬的先兆。尉迟罗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来是故人之子...“他掀开傀儡的胸甲，露出刻满星纹的肋骨，“令师可曾提过永徽六年的七星宴？”

更鼓声里混入锁链曳地的锐响。洛九蘅突然将灵儿推向暗巷，自己反手洒出曼陀罗粉。烟雾中传来尉迟罗的怪笑：“药王洞的丫头，李太史等你三百年了！”十二具人傀破雾而出，关节处的青铜卦爻竟与浑天仪上的刻度严丝合缝。

灵儿在暗巷跌进一堆药篓，怀中的双鱼玉佩突然发烫。当她循着蓝光爬出废墟时，眼前赫然是沉船中那具骷髅放大的脸——确切的说是骷髅披着尉迟罗的波斯长袍，指骨间捏着半块玉佩。

“阿娘...”骷髅的下颌骨突然开合，发出灵儿记忆深处的声音。女童腕间朱砂痣迸裂，青铜浑天仪微雕破皮而出，在空中拼成微型星图。骷髅的肋骨开始剥落，露出藏在胸腔的鎏金铜匣，匣面用辰砂写着《黄帝外经·禁术篇》。

洛九蘅的惊呼从屋顶传来时，灵儿正将铜匣揣入怀中。追兵的火把照亮巷口，她看见阿姊的银簪插在人傀的膻中穴，簪尾系着的药囊在空中炸开七星草粉末。幽蓝火光中，洛九蘅的络腮胡已被血污浸透。

“走水路！”洛九蘅拽着灵儿跳进阴沟。腐臭的水流里漂浮着药渣，仔细看竟是炼制人傀的残肢。灵儿突然呛水，怀中的铜匣自动开启，浮出张人皮地图——正是沉船中那具骷髅的背皮，刺着终南山地脉与二十八口炼药井的方位。

五更天，她们爬出下水道时，东方泛起鱼肚白。洛九蘅在晨光中展开人皮地图，发现师父的笔迹标注着：“乙巳年三月初七，荧惑入鬼宿，当启南斗阵。”这个日期，正是三日前灵儿吞服曼陀罗的日子。

“阿姊，你的簪子...”灵儿指着她发间。那支缠枝银簪正在晨雾中生长，绽出七朵星形花苞。洛九蘅猛然想起《千金翼方》的记载：七星簪遇天芮星力则开，花开七日内，持簪者可窥天道。

鬼市方向突然传来钟鸣，二十八声浑厚悠长。灵儿腕间的朱砂痣彻底消失，皮肤下浮现出完整的河图纹路。“阿姊，我听见星星在说话...“她瞳仁泛起银白，他们说，“”该回药王洞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