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苏潋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正气歌·养气篇】开篇第一句话便是如此直白。
“是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
随着陈刻心中默念，耳边响起犹如黄钟大吕般的诵书声，
“无是，绥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绥矣。”
一股明悟之感在脑海中升起，
陈刻能感受到随着诵书声的继续，经脉中升起点点灰蒙蒙的光点，
灰色光点在四肢百骸中逐渐汇聚凝实，
化作如柳絮般的气团向着陈刻丹田处缓慢涌动，
腾起的灰雾凝成蝌蚪状细小文字，绕着经脉游走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这应该便是读书人所依仗的【浩然气】吧。”
陈刻如此想道，不过他心中有些疑问，
为何刘力、谢观等人的浩然气是青色的，而自己经脉中的这些反而是灰色的？
他盯着掌心灰蒙蒙的气团皱眉，这雾气非但不似典籍记载的澄澈青芒，反倒像掺了墨汁的浊流，
难道是自己还没有在文庙题名，没有得到天地认可的原因吗？
根据【正气歌】的记载，
养气境共分为四个小境界
浩然气如絮散乱分布在全身各处为前期，
浩然气在丹田凝聚后长度达到三寸三即为中期，
六寸六便是这一境界的圆满。
陈刻想着自己妖化时散乱分布在四肢的红色光雾，
那应该就是自己吸收妖族血肉内化而成的武夫真气。
不过武夫在这个境界一般都是单独锤炼一个部位以获得最大的实力提升，
比如在【镇魔司】当捕快的李安澈就是专修手部力量以拳对敌，
几乎没有有武夫会去费力不讨好地在锤炼全身，
一来这样境界精进速度慢，
二来则是武夫的武学都有传承，想要接触到各方各面的武学功法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一来，
武夫在养气境锤炼全身几乎已经是传说中的存在。
像陈刻这般丁点武学没学过，却因为【魑魅宫】的缘故吸收妖族血气，身负许多妖兽的血肉特点，
这才误打误撞走到锤炼全身的路上来。
陈刻尝试使用灰蒙蒙的浩然气压制妖化，
灰气离体缠绕在妖化的熊掌之上，熊掌上的褐色长毛没有丝毫褪去的趋势，
“看来还是得趁早获得天地认可才行。”
陈刻如此想着退出魑魅空间，那只小狐狸已经将周身的血色薄膜吸收干净，
此时已经陷入沉睡。
陈刻顺着窗户左右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
这才拎着小狐狸的后颈，化作黑夜中的一道虚影离去了。
......
“小姐，你是说今天在台上的说书先生丹田已经碎了？”
小彤坐在院落中的台阶上，身旁摞着半人高的古朴书籍，
手中捧着类似西瓜的灵果放在嘴边啃着，
嘴中吐出一颗西瓜子来，随后满脸惊讶地看着院落中看书的自家小姐。
别看小彤所说是个疑问句，
可话语中只是惊讶，没有半分质疑，
毕竟她家小姐可是有希望成为这片天下最有学问的几人之一，
是能够和文圣坐而论道、世间罕有的读书种子。
坐在庭院中木椅，
正在翻着手中书卷的苏潋正背对着小彤，
听到小彤的话并没有开口，纤长的玉指翻动书页，
梧桐叶的影子在苏潋书页上摇曳，
她翻页时腕间的翡翠镯与青铜书扣相击，发出泉水击石般的清响
看得很认真。
小彤抬头看着弯刀似的月亮，一口接一口地咬着灵果，
喀嚓、嘎吱、吧唧之声在庭院中回响。
自家小姐喜欢在月色之下看书，这把木椅还是她将这间废弃房屋收拾干净后给小姐搬到庭院中的。
小彤手中西瓜似的灵果已经吃完，胖乎小手一翻，
一颗绿色的梨子又出现在手中，
小彤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
“大梁国这片天地还真是古怪，小姐那么高的修为，在大梁国这片土地上竟然也只能发挥出守拙境的实力。”
苏潋一言不发地看着书，
小彤则是一边啃着各式各样的灵果，嘴中一边嘟囔个不停。
主仆二人好像都早已习惯如此的相处方式，
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
“也不知道书院中被偷走的【正气歌】会不会像夫子们说的那样，在大梁境内出现，万一感应错了呢？”
苏潋回头瞪了小彤一眼，小彤连忙心虚地吐了吐舌头，示意自己不会再乱说话，
小彤将嘴中杏核吐到一旁，自言自语地接着说道
“小姐你到底想问末代剑圣的什么问题呀？就算他老人家真的在大梁国境内，他也已经被文庙除名多年，真的会好心回答小姐的问题吗？”
剑圣萧瑟乃是当今天下公认的剑道第一人，
当初以剑问道成圣之时，道门六圣之一【紫霄道圣】曾称其“剑锋过戾，必遭天诛。”
萧瑟远隔万里对着紫霄道观的祠堂斩出一剑，
剑气浩荡万里连绵不绝，
连破【两仪微尘阵】、【北斗封魔阵】、【黄庭内景阵】三座紫霄道观护山大阵，
那一日紫霄道观祠堂变成一地废墟，
更有传言说那日在祠堂废墟的漫天烟尘中，有人见到紫霄道圣头顶紫冠出现一道剑痕。
那日之后剑圣萧瑟更是一人一剑问剑道门圣地【昆仑道观】，
剑挑守山仙鹤左翼，以仙鹤血液在问道碑上写下
“剑道剑道，剑在道前”八个大字后扬长而去。
可鲜有人知的是，
这样一位负尽狂名的剑圣最早却是一位精通音律的读书人。
苏潋手中的书卷翻到最后一页，看完后轻轻摇头，
转身将手中的书卷递给吃着灵果的小彤。
“小彤，还有哪本书是我没看过的吗？”
此时的苏潋并没有戴着素云纱，
额间的碎发被夜间的凉风推过高挺的鼻梁，
白皙的面庞在微弱月光的映照下现出冷瓷色，
右眼角处点缀着一颗朱红色的泪痣，抬眸的刹那，眼尾泪痣被月光染成银朱色，
让本就温柔得要滴出水来的眸子更加含情脉脉。
小彤将手中的半颗桃子咬在嘴中，见到小姐这般容颜也微微一愣，
平日里小姐都是以素云纱遮面，这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
苏潋身为这片天地所青睐的读书种子，身怀【文思泉涌】体质，
读到喜欢的典籍诗句便会不自觉地流出蕴有浩然气的泪水来，
小彤还记得小时候小姐一人在书房中一坐便是一天，
打湿的手帕几乎要和当时还没长个头的小姐一样高。
不过随着小姐学问越来越深，道理越来越大，
小姐成年之后便再也没有流过泪了，
但戴素云纱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小彤？”
苏婉看着眼前有些走神的小彤轻声唤道，
小彤这才回过神来，双手在胸前的衣服上胡乱抓了两把，绣着花纹的袖边立刻沾满果肉碎屑
擦干净手上的灵果汁水，
接过小姐递过来的书卷，随后再身旁的书堆中翻找着，
“小姐，这些书你都已经看过啦。”
苏潋脸上浮现出一抹失望之色，
这些书都是书院中夫子们推崇的古籍，人人都说其中蕴含的道理极大，学问极深，
看过之后定能解开她心中的疑惑，
但她读过之后，
嗯...
书的确是好书，就是道理嘛...
应该还没小彤手上的半颗桃核大。
苏潋站起身来舒展身体，
却见到一道黑色身影突然站在院落门前的墙上，
陈刻看着庭院中的二女，
微微惊讶于她们怎么会出现在废弃已久的隔壁，
与白天第一次见面不同，
此时陈刻下意识地使用【洞虚灵眸】观察二女，
发现那名白天带戴着素云纱的女子身上青光刺眼至极，
如果拿养气境读书人谢观身上的青气与之对比的话，
那就是萤火与皓月的差别。
难不成...她也是名读书人？而且...实力应当还很强大！
院中坐在台阶上的小彤掩着小嘴惊呼，
“咦？是白天那位臭屁的说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