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海妖吟唱（二）人仙境亦有差距
“重光！薛晴！”
张重光睁开惺忪睡眼，自从进入灵虚山，他便不敢睡太实，最近几天更是和衣而眠。
他蹬上鞋，起身拽开房门。
“冲盈仙长，出什么事了？”
东方堪堪露出鱼肚白，冲盈一脸悲凄，立在门外。
冲盈叹息道，“师兄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四月的风是和煦的，张重光此刻却如坠冰窖。一阵微风拂面，他只感觉朔风来得早了些，凉飕飕的冻彻骨髓。
“吱呀。”
薛晴推开房门，听到这句话，不知所措地呆立当场。
须臾，三人步伐凌乱地赶到灵虚山大殿。
冲隐低声埋怨，“怎么把他俩叫起来了，天才蒙蒙亮，年轻人觉多。”
“师兄。”冲盈强忍悲戚，坐在冲隐身侧。
张重光将蒲团递给薛晴一个，四人围坐着。
“修仙求长生一辈子，临了才想明白，这世间无论恶浊还是清明，唯有一事是公平的，死亡。”
冲隐气息虚弱，紧捯了口气，“万事万物兴衰有度，譬如那斜月，阴晴圆缺。
“想我十岁被师父带入山门，一生不愿与人争勇斗狠，遇事但求问心无愧，没什么好挂念的，如今只放心不下一事。”
张重光心下了然，诚恳道：
“弟子虽德浅行薄，道法微末，但既然承继了迹心玉韘，定当竭力维系仙门传承，九死无悔。”
张重光前世年轻时也曾习惯信口开河，但两世为人的张重光逐渐变得谨慎，只要是真心应承的事，定然会全力以赴。
“好，好。”冲隐含笑看向张重光，流露出满意的神情。
卯时时分。
薛晴一直垂着头，蓦然抬头凝望冲盈，轻声唤道，“师父。您教授我多天神通，我还没叫您一声师父。”
冲盈不禁神情恍惚，“啊，好。”
张重光对冲隐仙长坦言道：“师傅，弟子尚不知那天杀的流云山以何等借口，攻伐咱们灵虚山。”
“不知。”冲隐眼神复杂地望向灵虚山山门方向。
冲盈缓缓开口，“这些天我逼问了十数名流云山贼子，他们也不清楚，接到命令便前往灵虚山，不似作伪，总不能每个人都铁骨铮铮吧。”
流云山小卡拉米不知道内情，那头目……
“冲盈师叔，当天大言不惭叫阵的贼子是谁？”
“姚万仞。”
姚万仞身穿墨绿色道袍，背朝灵虚山山门方向，不时焦急地张望环形山路，直至看到路口处灌木有节奏的晃动，才敛回目光。
若细看，那里有四双不同的脚印。
姚万仞心道：“姚古啊，这是你唯一一次摆脱私生子身份的机会，为此你娘不避嫌求到我这里。
“老叔我是念姚家主脉年轻一代人才凋零，私生子也好过支脉骑到我们头上，才答应借此良机为你镀金，千万要拿到灵虚山的迹心玉韘。”
“姚古，你这灵……仙器果真厉害，那些人竟然瞧不见咱们。”一道娇媚的女声响起。
二十许岁的姚古手托残破的仙器，三寸长、纺锥状的云烟未霁，腰间悬挂一柄铁折扇。
他压着嗓子呵斥，“收起你的狐媚子手段！小点声，别把冲盈那女罗刹招引过来。”
近几天，冲盈狠戾的手段令观战的姚古一度心有余悸。
被唤为狐媚子的胡媚儿搔首弄姿，面露不屑，“切，不解风情。”
身旁的虬髯大汉姚春秋急躁道，“为何还没动静。姚古，你的云烟未霁能撑多久，我怎么瞧着快散架了。”
姚古如今中下境界，实力不足以操控仙器。他叔叔姚万仞为此苦思冥想，最终寻来灵力即将殆尽的仙器供他使用。
饶是如此，他也只能勉强苦苦维持。
“行了。”
姚古向来锱铢必较，听到姚春秋在旁边抱怨，不由得气血翻涌。
他强行压制怒意，平复心绪。暂且隐忍一时，等到时候拿到迹心玉韘，又有协助攻灭灵虚山的功劳在身，他再也不必受这马上出五服堂兄的气了。
四人中只有尖嘴猴腮，面白如傅粉的郭侯沉默不语。
他实力堪堪下上境，而且事出仓促，他是临时被姚古拉来的。
寻思着，如果姚古真成为名正言顺的姚家主脉后辈，届时天材地宝自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也有机会鸡犬升天。
灵虚山，大殿。
冲隐逐渐气若游丝，他缓缓抬手，轻轻按在张重光的迹心玉韘上，“重光，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下一刻，冲隐的头无力垂下。
“师兄！”冲盈浑身簌簌抖动，强忍着泪水，可两行清泪依旧划过面颊。
冲盈明白，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深呼吸一口气，手指微微颤抖着从袖口取出一张符箓，默诵口诀，贴在冲隐渐渐流失温度的身上。
数千里外，葫芦山下。
“唉……”
一位鹤发童颜，头顶发髻被一支树枝随意别着的老者，转头遥望灵虚山方向，长长叹息。
葫芦山山势形如葫芦，老者端坐在葫芦嘴中心，淡淡吐出一句，“我那不争气徒儿的人情，还完了。”
葫芦嘴前一道沟壑长达数里，深不见底。
沟壑对面盘坐着六位人仙境修仙者，为首之人乃是流云山的马黄，他身后五人皆是马家长老一级人物。
马黄白面黄须，恨恨地瞪着沟壑对面的老者——黟山仙长。
前几日他受命增援姚万仞，率众途经葫芦山时，竟被黟山仙长一人挡下，这对于他而言是莫大的耻辱。
黟山仙长仅仅轻挥拂尘，葫芦嘴位置凭空裂出一道沟壑。
流云山马家三位修仙者不信邪，打算强行闯过，却纷纷失重落入深渊。马黄眼疾手快祭出祖传的仙器，才竭力将三人救下。
三人受到重创堕境，修为险些跌破人仙境。
马黄心中烦闷，眼前人仙天枢境的黟山仙长，宛如拔地而起的巍峨泰山，他恐怕这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
即使他即将摸到天枢境的门槛，即使他的背后是海外三仙山之一的流云山。
“收。”
黟山仙长一卷拂尘，百丈深渊瞬间不见。他起身侧立，无悲无喜道：
“邪夫直士方寸里，移星换斗几度秋。
“马黄，好自为之。”
说罢，任谁看了都要由衷赞叹一句世外高人的黟山仙长，缓步向前走着，每一步看似不过几尺，几息后却已在十几丈外，只余下道道虚影……
……
“重光，你左手拇指点手掌乾位，开启石鼎水幕。记住，至少在里面躲三天。”
冲盈左手结成剑指，执剑冷眼直视山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