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一眼千年故人来
海风咸湿，带着海浪拍打在码头栈道下的木头桩子，碎成一朵朵银花。
风从海天一色、帆影点点处来，这是大宋北境最重要的港口，登州港的码头。
码头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只是今天，搬运货物的不是普通的码头力工，而是一队队军士。
光着膀子，汗流浃背，却也保持着纪律。
除了搬运军械和马匹到船底舱外，这群军士还将一捆捆丝绸和瓷器搬上船。
栈道的起点搭着一个简易棚子。
一个年轻人带着一个孩童进去之后，却是很快出来，百无聊赖地看着力工们搬运货物上船。
这两人正是吕布的至亲兄弟，“活阎罗”阮小七，与岳飞。
“小七哥，他们搬运军械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搬运这么多丝绸和瓷器上船，也不嫌麻烦？”岳飞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顺手做点生意吧。”阮小七回答。
“我们不是去沟通女真，凿穿北境的吗？怎么还能做生意？”岳飞不解。
“那得问你师兄了。”阮小七说。
“师兄去哪了？还不来管管。怎么去完登云山，和顾大姐勾连完封路之事，就自己跑去登州城了呢？也不带我们逛逛。”岳飞抱怨。
“阿飞，别说了。”阮小七压低声音，“你师兄听说去风流快活了，也不带上我。”
码头边的一处小高坡上，隐在树下的吕布打了一个喷嚏。
“张将军，你是不是着凉了？听说你前几天还跑到这边游泳发癫，你这身子骨太虚了。得注意身体啊。”
李清照看似关切，一双鹿眸只是盯着下边的码头。只是嘴角一抹轻易察觉不到的笑容。
“额，你说的大耳——哥，就在此处么？”吕布觉得尴尬，赶紧转移话题。
一个时辰前，李清照被错认为林冲是张飞穿越，心甘情愿被他掳走。
而后到的城外，又问他想不想见刘备这个大耳贼。
吕布故作惊喜实则惊讶，连连点头，只是被李清照引到了这登州码头的后山坡。
刚好撞见自己这行人前往北境之前的装船。
看了半天，也只看到阮小七和岳飞在那栈道上晃荡。
“稍安勿躁，再等等，说不定在棚子里坐着。”李清照轻声说道，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栈道那块。
吕布知道棚子里肯定没有刘备。
这本就是给他还有北境此行指挥准备的棚子。
现在坐在里面的是这次北境出访的主使，登州防御使马政，及与林冲同为副使的登州军指挥使呼延庆。这二人一个是蔡京的亲信，一个是童贯的臂膀。
只是因为这次行动机密，因而派到登州挂职，其实都是中枢直属，并不听登州知府赵明诚的指挥。
他们也知道自己功业只在这次使北事功。
因而并不怎么参与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登州府城的冲突。
此时反而一边喝茶，一边当做官场轶事来聊起了八卦。
他二人来登州也有半年，全心全意都在准备这次北上，因而关系也自然比较好。
对这突然派来横插一足的太尉府的亲信很是不爽，尤其是呼延庆。
本是二人一正一副，一文一武的固有搭配，却突然再派来了一个武官副使。这是什么意思？！他如何不知道。所以说起林冲来也是夹枪带棒。
“话说，这高太尉的义子当真了得，听说只一枪就把登州府搅合得满城风雨。”呼延庆冷笑道。
“这林将军武功却是了得。说不定北向之行还要多有助力。你二人同是武官副使，还是要精诚团结。毕竟这趟若是功成，功劳之大，足以保我等三人同时平步青云。”
马政倒是没有任何意见，他巴不得把全大宋所有武艺高强之人派来护他北上。
“只是也不知道这太尉府衙内怎的还不到，今晚就要出发了。”呼延庆皱眉道。
就在这时，却是一个年轻人走进了棚子。
其人正是马政之子，马扩。
他喜欢热闹，因而在登州府城玩耍，到了今天出发之际，才来到码头。
一进来便听到呼延庆抱怨，便拱手禀告：“呼延将军，这林将军我倒是知道干什么。只是……”
“怎的婆婆妈妈，有话快说。”马政见其子如此，却是一百个不满意。
“是，父亲。孩儿见得林将军，挟知府妇人，二人同乘一马，出城去了。”马扩说道。
“知府妇人？赵明诚老婆？”马政惊讶道。
“李清照？！”呼延庆也是一脸震惊。
马政和呼延庆对视一眼，啧啧称奇。
昨日赵明诚带着李清照前来，置酒送行，他二人便见过了大名鼎鼎的李清照。
却是神态一点也不像二十多岁的妇人模样，清逸灵动更似少女。
体态却真的是婀娜少妇，又兼之诗词文艺。
更让二人羡慕赵明诚的幸福生活。
不想只是一天，就被林冲拐走了？！
这特么是东京来的畜生么。
“却也不知道那赵德甫如今是甚么心理。”马政倒是多了一些同理心。
“啊，末将倒是听说，东京太尉府的衙内，平素最喜欢人妻。果然恐怖如斯。”呼延庆幽幽而叹。
马扩虽表面板正，内心却是心向往之。
……
“啊嚏。”
山上吕布又是一声喷嚏。
“将军这么体弱？可是来时路太快，受了体寒？”这回李清照真心扭头关切。
吕布也不知道怎的一而再再而三打喷嚏，随便找了个由头。
“可能是蔡姑娘你身上香粉味道刺激。”
他看似无意的说了个“蔡”姓。
李清照似乎没有察觉，或是默认，总之是“哦”了一声。
“只是蔡姑娘你说的我家大耳——哥就在这码头上么？”
怎么可能在，若是在自己必然也会知道，这根本就是他们准备去北境的船队！
如果刘备在其中，他必然知道的。
“诶，将军莫急，我昨天跟着赵明诚来给马正，呼延庆送行，就见到有人似乎押送皇叔。还看到你二哥了，另一个俊的应该是子龙将军。似乎受人所制。”
“额？你确定？大耳——哥，二哥，还有赵云几个在一起，还被人所控制。”吕布根本不信刘关赵在码头，就想往山下走。
“别。”
吕布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只冰凉小手拉住。
“别着急，张将军。刘关赵都被人所制，你不能冲动再去送了。”
额，原来李清照根害怕吕布冲动，也落入贼手。
怎么说呢，穿越八百年，这妞或许穿傻了。
“快看，关将军。”
李清照又是捏了捏吕布手，一手指着码头栈道上。
吕布探身一看。
却是一叹。
这妞确实穿傻了。
这李清照所指的人，倒也是个红脸长须的，颇似红脸贼，但吕布却是知道，那人哪里是关羽。这是朱仝好不好！
见得朱仝虽然没有被捆缚，但确实受刘唐尾随，形同押送。
难怪李清照说被人所制。
吕布又是寻思：
如果说朱仝被蔡文姬认作红脸贼，那谁是大耳贼，还有赵子龙又是那个。
他不会只是因为外貌，才把自己当做张飞这环眼贼的吧。
莫非是因为她自己和前世一模一样，所以她才会认为长的相像就是穿越之人。
这样的话，是不是不好让她看见魏定国。毕竟自己当时看了这凌州的团练使，都以为是曹贼当面。
这蔡文姬穿越而来看了还得了。
“将军你看，子龙将军。”李清照再次指着拖了朱仝十几步之后的花荣。
花荣同样的待遇，后面跟着没羽箭张清。
吕布大概知道她把谁当做刘备了，但是心想着宋江却是一点也不像刘备啊。
吕布正在寻思，却感觉身边目光锐利，扭头一看，正看到李清照直视自己。
“林将军，你不是张飞张翼德吧？”
“额，你？”吕布。
“传闻刘关张情同手足，同生共死，但观将军态度冷静，应该不是张将军把。”蔡文姬微笑，鹿眸里写满遗憾，只是又强撑精神。
“小女子再问林将军一句，你……可是汉人？”
“是。”吕布没有犹豫，径自点头。
“哦，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就这么想找齐刘关张？”
“听闻刘关张一生致力兴复汉室，且刘皇叔从来是为民做主，而且刘关张三人本领也高，在虎牢关可是能敌吕奉先的！由他三人在，自然最好。”
“哦？这和蔡姑娘你何干？”
“我想报仇。或许只有找他们报。”
什么仇？
吕布刚想问出口。但他记起来之前听得传闻，却是明了蔡文姬要报的仇是什么了，也不好再问出口。
而后本又想问为什么不找曹贼帮他报仇，但是又是想起了一些传闻，却也是不好问出口。
只是问的蔡文姬如何穿越而来。
蔡文姬也是不甚清楚，说突然有一天醒来就成了当朝才女李清照了。
而后她又皱眉回忆，却是头疼的紧。
吕布便也不再追问。
他知道自己是白门楼惨死才穿越而来，想来蔡文姬也是遇到了一些极端事情才穿越的吧。
“快看，关将军和子龙将军在回身等着的人，是不是刘皇叔？”
吕布见李清照所指之人，根本是宋江，却也好笑。他根本不像大耳贼好不好。
大耳贼吕布却也是印象深刻，怎么是这般五短黑炭身材。
这宋江也是奇怪，怎地到今天还在穿那天黄信给他围的肚兜。
莫非是受了刺激，卧薪尝胆，天天女装提醒自己？！
“你说那个穿肚兜的？你见过刘皇叔穿过女人衣服吗？”
“许是皇叔被迫的。”李清照振振有词，“你不觉关，赵两位将军等的人只能是，刘皇叔么？穿越的人，不见得就要模样一样。有时候气质，魅力才是关键。”
或许是报仇心切，使得蔡文姬竟愿意相信那三人是刘关赵。吕布摇了摇头。
“蔡姑娘，我带你去看着刘关赵！”
“啊——”
吕布突然一把揽着李清照，上了马，向着码头疾驰而去。
……
这后山下来，再绕到码头却也不远。
到得码头，却是阮小七、岳飞等人皆是迎了上来。
吕布下马，顺手将李清照也接下马来。
“二嫂？”倒是阮小七快人快语。
“二嫂。”引得几人拱手。
李清照俏脸微红，她虽然胆大，但也没有试过在这般场合，被这般多糙汉围着叫嫂嫂。却是有些刺激的。又有些安全感。
她内心深处竟然隐隐有点喜欢这般感觉。
李清照本也不是循规蹈矩之人。
等会，二嫂？！！！她扭头看向一边的林冲。
吕布倒是老神在在，他昨日便已经将林娘子，老丈人张教头安顿在了登州城外的登云山，并斟酌再三，留下来武二郎看护。
今天在这码头，带着李清照，见得几个兄弟，却也从容。
本来他和她就没什么事情。
不是么？
和众人打过招呼，问了北境一行人都已经到了登州，今晚便会齐聚码头，便也点了点头。
而后和李清照耳语一声：“与你见下那几人，你看是否刘关赵。”
便带着她到了宋江三人面前。
却见李清照正要行李问候时候，居然是宋江开口。
只见其人还是穿着那件粉红女子肚兜，露出黝黑身板，却是浑然不知羞耻。
径自跪倒在地，对着吕布一拜，口称义父安好。
不管朱仝，花荣如何愤慨，却也是跟着跪倒在地，口称伯父。
吕布见得宋江这般，却是突然感觉脊背有阵冷风。但他是何等人，倒也无畏。
李清照见此却是一张樱桃小嘴张得老大。
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人，心想这张飞模样的穿越汉人究竟是谁。
如何能让刘关赵同时跪倒在地，口称义父。
莫非这几人真不是刘关赵三人。
如此想着，李清照眼神渐渐失了神采。
“这三人本就不是刘关赵。若是大耳贼在世，如何能叫人义父。”吕布又是附耳轻言。
他见李清照鹿眸黯然，忽起怜惜。
心想蔡琰前世悲剧，或多或少有自己原因。
若不是自己诛杀董贼，其父并不会牵连。
若不是没能说服王允采纳自己意见，那凉州军如何能被逼反，祸乱长安，以至于她被掠北境匈奴。
“但，还请蔡姑娘放心。不管你是蔡琰还是李清照，我断不会让你今生再受异族欺负的。”
说完，吕布却是不管李清照怎生反应。就那么静静看着宋江，朱仝，花荣上船。
看着宋江穿着那肚兜，小心翼翼踩着木板上船，却一点羞耻之心也无。
这般姿态，吕布忽然想起了三国说书说的一个人一件事。
他心中升起一个想法，猛地朝着宋江，喊了一个名字：
“司马仲达！”
宋江正走在船帮上，听得吕布声音，不由自主回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
鹰视狼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