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我来登州只办三件事
登州府城,天高云淡,微风轻拂。
知府宅院里,花木扶疏,鸟语啁啾,宁静祥和。
除掉六案孔目王正的赵明诚,心情明快,以至初夏渐渐炎热的天气也不觉难耐。
他步履轻快地从后宅而出,穿过庭院,步入正堂。
明堂之上,桌椅井然。
明堂中,陆德夫、张汝舟、綦崇礼三人正在饮茶聊天,见得赵明诚来,皆起身寒暄。
此皆是赵明诚亲亲好友。
今日联袂而至,来恭喜赵明诚拔除对手。
赵明诚含笑说了几句,便命人摆上佳肴美酒。
一时间,杯盏交错,谈笑晏晏。
几杯酒下肚,赵明诚微醺之际,命人取来一块石碑拓片,小心翼翼地铺在桌上。
他笑道:“诸位,且看这北齐西门君碑拓,‘临事簪笔听神,民吏不敢而欺’,此等风范,令人钦佩。”
众人知道赵明诚是拿着西门君处理事务时,簪笔于冠,全神贯注,百姓官吏皆敬畏三分,不敢有丝毫欺瞒的事迹自夸。
便纷纷附和。
“赵兄果真雅兴,前几日除掉王正那厮,不也是这般从容不迫,让人望而生畏吗?!”
“那些腌臜吏员,自以为有些关系,便欺上瞒下。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赵兄此举,大快人心。”
张汝舟是个年轻的,对此却不感兴趣,他此来是为了看望李清照,但也附和:“正是,赵兄前几日那手段,真是高明至极。谈笑间破贼,真是令人钦佩。”
赵明诚听罢,哈哈大笑,俨然是豪气冲天:
“诸位谬赞了。这户籍考核之事,一直让我头疼。那王正屡屡作梗,串通乡野。如今他已不在,我也算是松了口气。”
“之前乡野草民只知王正,不知我赵德甫。”
“现在他们可知道谁是登州的天了!”
“今天,我便已经将差役全部撒了出去,让各村里正撤销虎患告示,每年再加十一税基。”
几人听得赵明诚说话,都道恭喜,想必他今年考评必是上上。到时候减免磨勘。必能像他父赵挺之一般宰执天下。
谈笑间,有一清丽女子步入明堂,见得几人倒不见外。
正是李清照。
她和几人沾亲带故,日常研究金石,也和这些人有些交道。
见得几人聊天,也坐下来听。
这张汝舟,见李清照来,却是小腿微微抖动。
他本有意于她,但是她却不在意他。
他本就年轻,见李清照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便想说些刺激话题,来吸引李清照注意。
他咂摸一口酒便说:“听说那个东京来的林冲,杀王正那晚,真是惊心动魄。其一人手持利刃,翻墙入王正府,一连杀了六人。到得王正那,还与王正饮酒对谈。真是有汉初大侠遗风。”
说完,便瞟了李清照一眼,果然李清照听得武夫杀人这般刺激话题,注意力都投过来了,还看着他,嗤笑一声。
真美。
特别是那双鹿眸。
这三人中,陆德夫此次前来是有事求赵明诚,见得赵明诚微微皱眉,便知道赵明诚心意、
他便说起武夫不如读书人的老生常谈,引得众人附和。
“这武夫,只知舞刀弄枪,哪懂我等读书人谋略?赵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才是真本事。”
“确实,故韩相公不也是说东华门外唱名才是好男儿。”
“正是,这林冲不过一介武夫,怎比得上赵兄决胜庙堂?!”
赵明诚听罢众人夸赞,心中飘飘然,面上却依旧保持着谦逊之态:“诶,武夫还是有武夫用处的。只是却也粗鄙。”
而后假装低声,却没有丝毫压低声音:“你们可知,这林冲——居然拜了高俅,为义父。”
赵明诚那天有求于吕布,是故借口高俅拉近关系,但他哪里看得上这种行为。
当真是二姓家奴,脸都不要。
“哦,可是那个靠着潜邸关系,踢球逢迎上进的高俅?拜这人义父,可见这武夫当真不知廉耻。”陆德夫会意。
“却不能要求太高,这武夫本就不读我儒家经典,行事放荡,确是可恶。”
“相传这东京的太尉府衙内,日常调戏良家妇女,最爱人妻。”张汝舟说完,看了李清照一眼,又看了赵明诚一眼。
李清照果然惊讶掩嘴。
嘿嘿。
赵明诚果然被激怒:“当真是无耻之尤!无耻之尤!管家,日后那东京姓林的若来府上,不得让其入内。”
呵呵。
就在这时,一个幕僚跟着管家进来,小说说了一件事。
“林将军纵马入城,拿着长枪,看上去是去找孙立去了。怒气冲冲的样子。”
“找人跟着看看,这姓林的要干什么?”
这孙立是登州兵马提辖,琼州人,因为也是个背井离乡的,所以对赵明诚一向恭敬。
赵明诚对其观感很好,想着假以时日,将其收服,为自己卖命。
当今皇帝北向之心,他也听自家长辈说过,到时候有孙立为自己心腹,想必也能在伐辽事业上参合一脚。
只是他这般心思却是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他不知道这二人如何成了对头。但能怎样?武夫嘛,本就粗鄙。
若是两人起了冲突,若是孙立赢了,自己去调停,表面给林冲面子,后面再卖好孙立,其人必然感激。
若是孙立输了,那更好办。
这般计较过后,赵明诚却也又欣欣然,他觉得最近他为人处世都似乎变得游刃有余。
心道,莫非这就是自家父亲常常说的开窍?
开窍?君子豹变!
心情大好,赵明诚再次举杯:“那般武夫,再怎么闹也是无妨,静观其变就是。”
又是引得几人交口称赞。
“赵大人每临大事有静气。”
未及片刻,却是那幕僚再次来告。“林将军纵马入孙府,孙提辖未披挂,林将军一枪贯之,而后下马,将割了孙提辖头颅,打马而去。”
“啪!”
“啪!”
全是酒杯碎地的声音。
赵明诚几人面面相觑,呆若木鸡,不知道林冲究竟为何,一言不合就要杀人么。
这明堂之上,一时间一片死寂。
只有一声清脆笑声。
“呵呵。”是坐在一旁的李清照。
赵明诚愣了片刻,先是小声呢喃:“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而后似乎说多了这样的话,给了他勇气,声音渐大,“岂有此理!”
而后起身而立,却是将酒杯一掷。
“前天杀一个,今天杀一个。这般当街杀人!他怎么敢。真当我这知府是摆设么。”
“来人!”
“大人,今天府城里面的差役全给派出去了催税了。”
“啊——”赵明诚跌坐凳子上。
还未等他缓过神来,此时登州府衙的一个文书,却是一路小跑过来:“大人,今天派出去的差役们都回来了。”
“什么?不是今天早上才让他们出去的么,事情都做完了么?这般懒散么?”赵明诚挑了挑眉毛。
“大人,登州府城,四条出城道路,都有人看着路。差役是被人打回来的。”幕僚使了眼色,将赵明诚拉到一边,才低声说道。
“不过也好,速速将他们唤来,再找几人把林冲带来问话。”赵明诚。
赵明诚先惊后喜。没想到这般猖狂抗税刁民,却是帮自己了一个忙。拿捏林冲却有了帮手。
他吩咐完文书之后,又重新入座,告与众人,“自己会将那林冲叫来,问他缘由,教他做人。”
几人皆是感叹赵明诚手段了得。
过得一会,管家果然跑来禀告,林冲就在门口。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不就是来了个东京的指挥使么,那是你家老爷绑过来的。”
赵明诚训斥完管家,又是举杯微笑,慢慢说道:“知道了。诸位,待会看我如何调教这等匹夫。教其礼仪道德。”
赵明诚这般做派,又是引得一阵恭维。
李清照又是笑了一声。
那管家,却是正衣,拱手,弯腰,一套礼仪慢慢做下来,才缓缓而道:“启禀大人,那林冲却不是被绑过来的,而是披挂整齐,骑马到的门口。还拿着一把枪,枪上还滴着血。”
“啊?!你怎么不早说!”赵明诚大惊失色:“他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却见一声巨响,该是门被人撞开。
只听得哒哒的马蹄声,不急不缓,一匹白马,就这么哒哒哒地走到了正堂之上。
只不过白马脖子上还悬着一颗人头,鲜血淋漓的。
那匹高大白马上正坐着一个全身披挂的正经军汉,手拎一把丈八蛇矛,矛锋都是猩红血渍。
赵明诚见得这般的林冲,却是吓得两股战战,本要斥责,不管怎么也开不了口,更是站都站不起来。
只能靠着座椅靠背,强迫自己坐稳,不滑下座椅,但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就这么一点点从椅子上滑落下来,终于跌落在地上,坐在地上看着林冲。
那陆德夫却是头也不回,朝着门口跑去,吕布也不拦。
张汝舟,看了眼陆德夫走脱,又回身看了眼李清照,又看了看门口,一跺脚竟也是自己一人跑出了门。
只剩綦崇礼还端坐椅子,双指并直,指向吕布:“大胆武夫,来此作甚。”
林冲拱手:“末将来此,有三件事禀告知府。”
那赵明诚听得林冲言语,好歹意识到其人不是要来杀他,终于是恢复了清明,爬起来跌跌撞撞坐在椅子上。
“其一,现已经查明,登州兵马提辖孙立,是王正同伙,已经被我诛杀。”
“好,既然是此事,林将军如何这般着急跑来。真是吓煞我也。”赵明诚。
吕布不理,继续说:“其二,登州府城虎患严重,专爱杀官场,赵知府以后还是不要派官差出城了吧。”
“额,虎患?哪里有……”赵明诚终是家学渊源,看到吕布狞笑,明白了过来,他本灵活,一点就透,“既是虎患,那就不出也罢。只是夏秋两税……”
“老虎自然会交。”吕布喜的赵明诚配合。
“那就好。”
赵明诚见不影响做官,也就不再挣扎,大不了减不了磨勘,在登州熬满三年嘛。
至于上报登州之变,他才不去做。
冒着被林冲发现的风险,将自己被军头拿捏的丑事公之于众,那这辈子就无希望了。
“林将军还有何事,只管说来。”赵明诚又能故作姿态。
“其三,借夫人一叙。”
这……
吕布说完也不管赵明诚,一把将那李清照抱在马上,并不迷醉怀中柔夷,只从后方拢着缰绳,也一并拢着李清照,打马出门,往无人处行。
而吕布却不知,他身后,从赵明诚恼羞气极,到张汝舟怅然若失,再到知府院子,再到整个登州城,却是隐隐有些窃窃欢悦。
也不知道是不是知府的瓜好吃让人愉悦。
到得城外,寻得一处树林,吕布勒马。
而后翻身下马,伸出双手想要将李清照搀扶下来,却见李清照也是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今天李清照仍是一袭青色长裙,一双鹿眸似秋水,丝毫没有被这般鲁莽行为惊吓到。
她拢了拢耳边头发,而后给吕布做了一福。
“张将军,久闻将军威名,却不知当年掳走尊夫人,是否也像今天这般冲动。”
清清楚楚的一声张将军。
吕布抬头再见那李清照的一双鹿眸,却是一笑。
果然是她。多年未见,竟然这般大胆直接。有点意思了。
只是把自己当做环眼贼,“掳走尊夫人”应该说的是张飞掳走夏侯渊侄女的事情。
吕布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思考听她言语,张飞未曾见过蔡文姬。
如果要这么说的话,这李清照或者说蔡文姬,见自己把她当着众人面掳走的行为,当真只能是认为他好色了。
自己明明是因为见她面熟,所以带到此处无人地方来对一下穿越事情。真不是好色原因。
一想到此却是气闷。
未曾想八百年了,还要受这环眼贼的气。平白被美人误会自己人品。
只是眼前这柔稚女子,却非但不害怕,反而似乎若有所凭。
吕布心思百转,故作惊讶。
当然要故作惊讶,如果按照蔡文姬说法,“久闻将军威名”,两人应该没见过。
他在看清蔡文姬倚仗之前,并不想交底。
“你……你是何人?怎知我名?”
李清照巧笑嫣嫣:“翼德将军莫急,可愿见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