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星星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伶伶揉了揉眼睛，看见了来自太阳的第一缕天光。
这一觉她睡得好舒服。
虽然睡得昏昏沉沉，但昨晚发生的一切仍旧历历在目。清晰得伸手就能碰到。
李伶伶会心一笑。
这六年来她一直在赌，他赌钟宸心里有没有她，也跟自己较劲。
她赌对了。
玄关处传来电子门开关的声音，一阵豆浆的香气四溢。豆浆的主人，是那个阳光俊秀的少年。
钟宸换了一件白色运动服，昨晚他从李伶伶身边离开，去海边吹了一夜的风，凌晨才回到家里睡了一会儿。
入夜海是静的，海风吹去燥热难耐，他需要冷静。
脑海中所有有关李伶伶的记忆都被重新翻出来再看一遍。
她的好，她的不好，她的笑，她的一切…
钟宸还记得他高三换了女朋友后她看他的眼神。
淡漠、疏离、甚至有祝福、唯独没有恨。
他想，李伶伶根本不爱他，爱人的眼神，不会那样冷漠。
他也不爱李伶伶
他以为。
可他骗不了自己，
高三毕业时，李伶伶没来拍毕业合影，他找遍了全班都没发现她的痕迹，大约一个月之前李伶伶就不来上课了，她没跟任何人说，也包括他。
钟宸接受了不和她做同桌的事实，可他想起码一个班他能天天看见她。
他从来没想过那天那一眼会是永别。
他开始前所未有的害怕，他想联系她，可高三的学生哪有手机，况且他当时刚换了女友于情于理，他不能这么做。
他也不记得什么心情阴差阳错在唱歌软件上唱了一首《同桌的你》。
“你以前总是很小心，”
“问我借半块橡皮。”
“你也曾无意中说起，”
“喜欢和我在一起。”
圣诞节那天，她和他都收了好多的苹果和礼物，从他一路走到班级，各班的迷妹就都争先恐后的送他苹果，回到班级沉的都快拿不动了。他看见她刷着习题的背影，忽然感觉分外安心。
这种安心，不能明说。不然会暴露他的促狭。
他挑了一个蓝色包装纸的递给她，深蓝色的包装纸，像极大海，上面还有亮晶晶的小星星。
“给你，我收太多了，圣诞节快乐。”
李伶伶正被一道题烦得惹气，扫了一眼他的“战况”，冷冷道“钟少今天战果颇丰，还能想起我这个同桌，也是不容易。”
钟宸听这话有些生气，轻轻拍了她胳膊一下“你要不要，不要还我。”
李伶伶当即把苹果揣进兜里，嘴上念叨着，不要白不要…略略略”
“这就完了？”
“不然怎样？”
“我的呢…”
李伶伶漫不经心道“钟少硕果累累，想必也不缺我这一个的。”
钟宸险些被她气死，赌着气一下午也没理她。
她当然也没理他。
好好好。
熟悉的《春》响起，同学们都陆续收拾书包放学，钟宸看着她不紧不慢将课本都装进书包，心里竟还有些委屈。
那个苹果根本不是别人送的啊！那是他特意给她包的。里面还有一个短短的纸条，他一个人去文具店挑了好久包装纸。
这个小没良心的，
他背起书包就要走。
有股轻轻的力道拽了他书包带一下，李伶伶从书桌里拿出一盒巧星星样玻璃糖果和一个卡其色的信封。拿起苹果飞也似得逃走了…
临走还丢下一句话
“钟宸，圣诞快乐。”
他已经记不清信纸的内容，大概是以兄弟的口吻打趣儿他，说他不学无术每天沉迷于美色之类的屁话。只记得最后一句。
“钟宸，至于我们，我们的秘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就够了。”
那盒糖果，他放在书架的最上方，一颗没舍得动，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却在他们断联的那天，一口气全吃光了。
他曾无数次肖想过李伶伶现在的样子，高挑的个子，清新的气质，身边不乏追求者，学着自己喜欢的专业…
在某个领域发光发亮，甚至到他企及不到的高度。
变得更加自信，勇敢，熠熠生辉。
那样如果他们重逢，看见她一切安好，不需要他，他也会祝福她悄然离开。
哪怕心里会很痛。
可她偏偏是这副模样，被风吹雨打惯了，被人轻轻一碰就碎了…
她这些年究竟都经历了什么…就算在高中最艰难的时候，她也从来不是这样的姿态。
他心疼她
他太心疼了。
他开始恨自己，为什么非要跟她较劲删了她，明知她受过那么多伤，还要忍心一次次得伤害她。
她把所有人都删了，不给他任何一点找到她的机会。过去的那几年，他愈发觉得她像尊天神，
派下来惩罚他的。
思绪又拉他回方才旖旎的夜晚，她哭得一塌糊涂，颤抖着吻他，连让他不要碰她这种底气十足的话都说得那么小心翼翼。他就那样吻她，吻破她的嘴唇，心里还想着惩罚她…
他真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钟宸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沉溺在死寂的夜里，想要感同身受她的苦难。
他感触不到…
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生活让他几乎感受不到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上学时老师喜欢他，女生追捧他，兄弟信任他，成绩又好，他走到哪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他只觉得这个世界对他太好了，所以他不理解像李伶伶那样的人，她们为什么怨恨，不满，为什么要特立独行，不与众语，为什么偏要把自己摘到集体之外？
他都不明白。
可现在，他想明白她。
他想亲眼看看她的每一处伤，陪她一起面对那些世间的恶意丛生，这一次，他不再退却…
不再放手了！
他要她。
想到这里，他回家洗了个热水浴，又看了一遍李伶伶半年的朋友圈，把“柚子汽水”的微信设成了置顶后小睡了一会儿。
清晨，他定了闹钟，穿好衣服去楼下的麦当当买了早餐。
两杯豆浆，两份麦香猪柳蛋，两根油条。
他轻轻推开了她的门。
软软糯糯的小姑娘枕着自己的胳膊睡觉，被子乱成一团，把嘴长得大大的打哈欠。
他一下想到她上学时的书包和书桌。
李伶伶不是一个太整洁的小姑娘，至少从她的物品整理就能看出来。不大的书桌里，东西堆的乱七八糟，练习册书本荧光笔摆的到处都是，所以她总找不到自己的卷子。
钟宸的整理能力虽然跟别人比不了，但比她可强太多了。
钟宸不由得想到她的小屋子，也该是乱七八糟的。可班主任又是那么高标准严要求的一个人，他好像看见她妈妈跟在她后面收拾的场景。
他不由得想笑。
钟宸上前戳了戳她鼓起的小脸蛋儿，冰凉的触感惊醒了她，本就是装睡，还装的一点都不像。
钟宸想一下子把她抱到怀里揉捏，他从未感觉她像现在这样真实过。
这应该就是最真实的她，
是一个把东西摆的乱七八糟，吃一颗糖就甜到不行最天真的小姑娘。
没有任何防备和藻饰。
李伶伶睁开眼，还是被钟宸的帅脸震了一下，他生得好看，是那种韩系的淡颜系，显得年龄小，狭长的凤眼有种魅惑的促狭气，眼下还有颗刚好的美人痣。六年的熏陶与磨练，氤氲出成熟男人的些许气息。
此时李伶伶只想到粉圈流行的一句话
“丈夫的容貌，妻子的荣耀。”
啊哈哈哈哈哈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伶伶不由张着嘴想笑。
今天是周日，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李伶伶不想这么快回学校。钟宸也不想。
他的实习在下周六，还有一整周时间准备，今天他想陪她。
他太想把她六年的时光都抢回来了。
钟宸吃完自己那份，再细心得擦掉她嘴上的残渣，她嘴很小，吃的很慢，两边腮帮都在咀嚼，撑得瘦小的瓜子脸有些变形。
她的脸很小，嘴也很小，眼睛更小，五官都很小。除了耳朵有点大，那是招风招财的耳朵。
钟宸上学时就总想用手掌盖在她的脸上，肯定能轻而易举盖住她整张脸。或者用手指弹一弹她的招风耳，肯定很有意思。
现在他终于有这个机会了。
李伶伶整理好自己，钟宸也收拾完残局，一起往外走时，门口有面穿衣镜，钟宸忽然很想一把抱住她，看看镜子里的他们幸福的样子。
可他现在还不能。
虽然已经做过很亲密的事，但钟宸还是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正式的名分之后，再光明正大的抱她。
光明正大的抱她亲她，挽着她的手走遍渤市和花江市的每一个角落。
想到这里，他把手比到李伶伶的脸上，蹭掉了她一点刚涂的口红。哈哈大笑起来。
“你干什么…”
李伶伶对他这幼稚的行为表示不理解。
果然，她的脸被他一只手完全覆住，钟宸的手本就生的大，李伶伶的脸又格外的小，就是盖住也还有些富余在外面。钟宸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人的脸可以那么小。
李伶伶被他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轻轻锤，倒是感觉有些熟悉。
以前在花江市上学时，钟宸也喜欢这样吓她，别看他外表彬彬君子，看着多成熟似的，其实内里就是个顽皮的破小孩。
吃完晚饭时，要上大晚。李伶伶吃的慢，等到她吃完的时候同学们都陆续回来了。垃圾桶也都倒完了。她连忙快速收拾饭盒丢到外面。每当这个时候，钟宸总会躲在门后，突然探出头来吓她一跳。
李伶伶那时觉得他真是病得不轻。
开始几次真得会被他吓到，还有一次没喝完的汤撒到衣服上，气的李伶伶三天没跟他说话。
后来同桌久了，对他再熟悉不过了，于是也装着好像没看出来他的技俩。配合他被吓一跳。
他在想什么呢，他高高的个子跟门几乎差不多了，怎么可能遮住啊…
“诶！李伶伶！”
一般吓她的时候还要伸个拳头装作要打她…
“诶呀诶呀吓死我了。”
她只好微微后倾装作被吓一跳的样子，拍拍胸口，骂他一句。然后看他意料之内那会心的微笑。
如此几次之后，钟宸也不是傻瓜，看出李伶伶假的不行的演技，有一次还没等钟宸重拳出击她就往后仰。钟宸表示，兴致都少了一半。
“你是故意的还是真被我吓着了？”他嬉皮笑脸得问她。
“故意的故意的，吓死我了。”
李伶伶用不能再敷衍的语气敷衍他，钟宸觉得好像自己是个小孩被逗了。
这让他很不爽。决定发起新一轮挑衅。
“我说你，以后当个演员肯定也是演技很差那种。”
李伶伶正得心应手做着完形填空，上面讲的是一个男孩小时候因为总说慌长大被揍了一顿的故事，她觉得十分应景，不由笑出声。
“你…你笑什么？”
李伶伶的笑声有一点吓人，别人都是哈哈哈得，她是咯咯咯得往里抽气。听的别人一阵毛骨悚然，但是她是真的高兴。
她从小就这么笑。
“你又不是我粉丝，用你关心我演技好不好啊。”
钟宸撇了撇嘴，心里却想，“你怎么知道不是呢…”
如果她真的当明星了，他还可以靠她的黑历史猛赚一笔。想到这他突然很开心。
就算她做了明星，也肯定会是最特立独行那一款。
李伶伶嘴上嫌弃，心里其实高兴得不行。她很享受和钟宸这种打打闹闹的小生活。特别是那些女的连话都跟他说不上一句的时候。
那时她只觉得自己是虚荣心作祟，把他当做奖章挂着好看。
后来才渐渐明白，当她把他认成奖章的前提是，她已经默认他属于自己。
李伶伶有一天突然不跟他玩这种他吓她躲的小游戏了。这让他很费解。
无论他怎么吓她，她都一副淡淡的，连骂都懒得骂他。钟宸最痛恨别人无视他，慢慢也就不跟她玩了。
那天吃完饭，李伶伶在桌前发了一会呆，把筷子放到饭盒里时，忽然听见门前传来熟悉的打闹声。
钟宸正躲在门后吓另一个女生，那个女生被他吓得不轻，嬉笑怒骂着，而他脸上粲然一笑，很熟悉。
李伶伶擦完桌子从后门离开了。
他果然对她跟别人没有什么不同。
以后的六年里，她时常发呆在想，那个男孩会不会又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吓她一跳，加重语气说一句
“诶！李伶伶。”
想到这里，李伶伶赌气似的推了钟宸一下，搞得他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