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班比(夏洛书屋·经典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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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比诞生了

在森林中央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有一间小屋子。小鹿班比在这间小屋子里诞生了。这屋子非常狭小,刚够得上班比和妈妈居住。小班比站在那儿,四条腿摇摇晃晃地直打颤;两只什么也看不见的模糊的眼睛呆滞地对着前方;脑袋耷拉着,同样颤抖得十分厉害:他还完全处于昏迷状态中呢。

“哟,一个多么漂亮的孩子呀!”一只喜鹊叫道。

她刚飞落到附近的一棵树上,而且是被那个母亲的呻吟声吸引过来的。“多么漂亮的孩子呀!”她又叫了一声。可是,没人答理她。接着她又叽叽喳喳地叫道:“一生下来就会站,就会走,多么奇怪呀!多么有趣呀!这种场面我有生以来还从没有看见过呢!不错,我还年轻,才出世一年嘛!不过,我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这么一个小孩……刚一生下来就能站起来走路,我觉得这很了不起。我真的认为,你们鹿家族什么事情都是非常了不起的。对了,你们还能跑……”

“当然。”那个母亲轻声回答道,“不过,这会儿得请您原谅,因为眼下我连说话的空儿都没有,我现在忙得很;再说,我觉得我身体还很虚弱。”

“我不会打搅您的。”喜鹊说,“我也没有什么时间。不过,这种事情是不常有的。拿我们喜鹊来说吧,小孩刚一出壳时,他们是不会动的;他们无可奈何地躺在鹊巢里,必须由别人来照料他们,给他们喂食,守护着他们,这有多么难哟!他们自己是无能为力的。等到他们自己能动,等到他们长出羽毛来,往往需要很长时间。”

“对不起。”那个母亲说,“我刚才没在听。”

喜鹊飞走了。“傻瓜,”她心想,“一个可爱的傻瓜!”

那个母亲没注意到喜鹊已飞走,她在认真地为新生儿梳洗。她用自己的舌头舔孩子的身体,这一举止充满了温暖的抚爱,也充满了深深的亲情。

那小家伙有点儿跌跌撞撞;他那红色的皮肤皱巴巴的,上面还有许多小白点;他那嫩嫩的脸看上去仍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四周生长着榛树、橡树、高高的槭树以及山毛榉。地上到处是已经凋谢的紫罗兰的叶子;草莓正盛开着鲜艳的花朵。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在大地上。整个森林回荡着各式各样的鸟儿的鸣叫声:野鸽的咕咕声,乌鸫的啾啾声以及老鹰尖厉的啼叫声。它们响彻整个森林上空。

小鹿对这些鸟儿唱的歌儿一窍不通,对他们的话儿也毫无反应;他只知道紧紧地偎依在母亲的身旁,饥渴地到处寻找着生命之源。

在他吮奶的时候,母亲一边抚摩他,一边喃喃地说:“班比,班比……”

母亲在给班比喂奶的时候,还不时地抬起头,呼吸空气;然后还会吻她的孩子,使他安静下来,使他感到幸福。

“班比。”她一遍又一遍地嘀咕着,“我的小班比。”

现在是初夏时节,一棵棵树在蓝天下静静地站立着,灌木丛生机勃勃,到处弥漫着树叶的清香。蜜蜂从早到晚都在欢快地歌唱,马蜂在嗡嗡地鸣叫,山蜂也嗡嗡地从这充满芳香的寂静的森林里飞过。

班比最初的童年就是这样度过的。

他尾随母亲来到一条狭窄的小路上,小路穿过灌木丛延伸开去,走在这种小路上,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劲儿。茂密的树叶温柔地从他的胁腹间拂过。整个森林中,这样的小路随处可见,它们纵横交错,四通八达。母亲对这些小路都很熟悉,哪条路在哪里分岔,她总是一清二楚的。

班比脑子里的问题很多,他爱向母亲提问题。对他来说,不断地提问是最开心的事情。对自己那些无休无止、轻而易举提出的问题,班比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这些问题使他心醉神迷,他总是好奇地等待着答案。有时候他没有听懂母亲说的话,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因为这样他又可以继续提问了,只要他想提问的话;有时候他没有接着提问,这是因为他觉得这样也不错,他可以对那些问题认真思考了。有时候他觉得,母亲故意不把她所知道的全都说给他听。

这不,他又开始提问了:“妈妈,这条路是属于谁的?”

“我们的。”母亲回答说。

“你和我吗?”班比又问。

“是的。”

“我们两个人的?”

“是的。”

“就我们俩吗?”

“不,”母亲说,“我们鹿……”

“什么叫‘鹿’?”班比一边问一边笑了起来。

母亲看了他一眼,也笑了:“你是一只鹿,我也是一只鹿。这就叫‘鹿’。懂了吗?”

班比跳了起来:“懂了,我懂了。我是一只小鹿,你是一只大鹿,对吗?”

母亲点了点头。

班比收住笑容,又变得认真起来:“还有其他鹿吗?”

“当然。”母亲说,“还有其他很多鹿。”

“他们在哪里?”班比大声问道。

“这儿,到处都有。”

“可是,我没有看见。”

“你就会看见的。”

“什么时候?”班比站住了。

“马上。”母亲说着继续平静地往前走去。

班比跟了上去。他默不作声,因为他在思考这个问题:什么叫“马上”。他得出这样的答案:“马上”同“立刻”肯定不是一回事。他突然问道:“这条路是谁修的呢?”

“我们。”母亲回答说。

班比十分惊奇:“我们?是你和我吗?”

母亲说:“我们……我们鹿。”

班比问:“都是些谁呢?”

“我们大家。”母亲回答说。

他们继续往前走。突然,不远处的地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只黄鼠狼逮住了一只老鼠。

“这是什么?”班比不安地问。

“没什么。”母亲安慰他说。

“可是……”班比簌簌发抖,“我刚才明明看见的嘛。”

“黄鼠狼已经把老鼠杀死了。”母亲说。

班比听了非常吃惊,吓得心都揪紧了。他问道:“黄鼠狼为什么要杀死老鼠呢?”

“因为……”母亲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们快点走吧。”她说。

他们的对话停顿了很久,两人只顾埋头继续朝前行走。终于,班比忍不住了,胆怯地问道:“以后我们也要杀死一只老鼠吗?”

“不。”母亲说。

“永远不吗?”班比问。

“决不。”母亲答道。

“为什么不呢?”班比松了口气,问道。

“因为我们不杀别的动物。”母亲简单地说。

班比又变得快活起来……

这时候,从一棵小梣树那儿传来一阵吱吱吱的尖叫声。母亲仍在朝前走;可是班比却好奇地站住了。原来,有两只乌鸫正在上面树枝间为一个被洗劫一空的鸟巢而争吵。

“你走开,你这个无赖!”其中一个叫道。

“你别发火,你这个傻瓜,”另一个回答说,“我才不怕你呢。”

那一个又大声说道:“你找你自己的窝去,你这个贼!”他非常激动,“你真是一个下流坯!”他号叫着。

班比从那儿跑开了,他赶上他的母亲,又跟着她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妈妈……什么叫下流坯,这是什么意思?”

母亲说:“我不知道。”

班比思考起来,然后他又问道:“妈妈,他们为什么对彼此这样凶狠?”

母亲回答说:“他们在为吃的东西争吵。”

班比问:“以后我们也会为吃的东西争吵吗?”

“不会的。”母亲说。

班比又问:“为什么不会呢?”

母亲回答说:“因为我们大家都有足够吃的东西。”

班比还想知道什么问题:“妈妈……”

“什么事?”

“以后我们也会这样凶狠吗?”

“不会的,孩子。”母亲说。

他们接着往前走,眼前忽然变得明亮起来。这条林中小道已到了尽头。班比正想朝前跑去,母亲却站着不动了。

“这是怎么回事?”班比心急地问。

“草地。”母亲回答说。

“草地?这是什么意思?”班比焦急地问。

母亲打断他的话:“你自己仔细看看吧。”母亲变得严肃认真起来。她平静地站着,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一边仔细察看风向。她看上去十分威严。

“很好,”她终于说道,“我们可以走了。”

班比一跃而起,冲了出去,可是母亲挡住了他的去路。“你在这儿等着,我叫你走时你再走。”

班比顺从地站着了。

“这样很好。”母亲夸奖他道,“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认真听好。”母亲激动地说着,班比认真地听着,“过草地,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是件十分艰难和危险的事。你先别问为什么。你以后会明白的。现在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你愿意吗?”

“愿意。”班比答应着。

“那好。我现在一个人先走过去。你站在这儿等着,而且一定要注意我的一举一动。如果你看到我往回跑的话,你就赶紧从这里跑开。我会赶上你的。”说到这儿,母亲停顿了片刻,然后又强调道,“即使你看见我……看见我摔倒了,你也要不顾一切地跑……拼命地跑。懂了吗?你答应我这样做吗?”

“答应。”班比轻声说道。

“不过,如果我叫你了,”母亲接着说,“你就可以走过来;然后你还可以在草地上玩耍。草地上非常美,你一定会喜欢的。还有……你必须答应我……你一听到我的喊声,就要跑到我身边来。一定要这样做!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班比回答得仍然十分轻。

母亲看起来非常认真。“你不会忘记吧?”她又问道。

“不会的。”班比回答说。

“现在我要走了。”母亲说,这时她好像有点儿放心了。

母亲走出森林。班比看着她慢慢地往前走去;他站在那儿,心里充满了期望、害怕和好奇。他看着母亲战战兢兢地走着,心想:她随时都会跑回森林的。过了一会儿母亲恢复了平静;几分钟后她甚至变得快活起来。她轻松愉快地回头望着班比,然后喊道:“过来吧!”

班比从森林里冲了出去,同时一股巨大的喜悦之情涌上了心头,那种恐惧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在森林里,他头顶上只是一片绿色的树阴,常常只能看到一小块天空;现在,整个天空就在头顶上,放眼望去,无边无际,这真使他感到快乐。原来在森林里,他以为太阳是一条条宽宽的光线;现在,他突然跑到烈日下,这使他闭上了眼睛,敞开了心扉。班比陶醉了。他在草地上笨拙地跳了起来,三下,四下,五下,他只会这样做。班比是个孩子,他一定得跳,一定得蹦。母亲站在一边,心里十分高兴。她知道,班比只认得林中那狭窄的小道;他还不知道在广阔的草地上可以自由自在地到处奔跑。母亲从那儿走开了。班比感到十分奇怪,这是不是表示:他应该回森林里去了?他不愿马上回森林里去,想再跑得远一点儿。可是,这时候母亲突然跑了过来,对他大声喊道:“靠近我!”

班比朝母亲身边跑去,可是他只跑了几步路,步子却变得轻松起来。班比停下了脚步。

母亲已在前面停留了一段时间。班比突然站住了,愉快地看着母亲。然后他们肩并肩、心情十分舒畅地散起步来。广阔的草地上布满了白色的花朵。

“瞧,妈妈。”班比叫道,“那儿有一朵花儿飞了起来。”

“那不是花儿。”母亲说,“那是一只小蝴蝶。”

班比着迷地注视着那只小蝴蝶,小蝴蝶从一根草茎上飞走了。这时候班比又看见,许多这样的小蝴蝶在草地上空飞来飞去;他们看上去就像一朵朵飞舞的花儿。然后,班比又朝地上看去,那儿有许多东西在蠕动。

“这是什么,妈妈?”班比问道。

“是小虫子。”母亲回答说。

“瞧!”班比叫道,“这儿有一棵小草在跳动。”

“那不是小草。”母亲解释道,“那是一只善良的螽斯(1)。”

“那么他为什么这样跳动呢?”

“因为我们走过去,”母亲回答说,“……他害怕了。”

“哦!”班比转身朝那只螽斯走过去,这时螽斯已经端坐在一朵白色花儿的花瓣中央。“嘿,”他彬彬有礼地说,“您用不着害怕,我们不会伤害您的。”

“我没有害怕。”螽斯回答说,“我刚才只是吓了一跳,因为我正好在同我的太太说话。”

“对不起,请您原谅。”班比歉意地说,“我们打扰您了。”

“没关系。”螽斯吱吱地说道,“您这样做并没有什么过错。不过,对于不认识的人,还是小心点儿好。”

“今天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到草地上来。”班比解释说,“妈妈带我……”

这时螽斯露出为难的样子,并有点儿不快地说:“这我不感兴趣。我没时间同您闲聊;我现在要去找我太太了。跳!”

“跳。”班比也跟着说。螽斯高高地跳跃起来,走远了。班比向他投去钦佩的目光。

班比跑回到母亲身边:“我刚才同他说话了。”

“同谁说话了?”母亲问。

“同那只螽斯。”班比说,“我同他交谈了。他待我十分友好。他身体碧绿,有的部位还是透明的呢。”

“那是翅膀。”

“可是他表情十分严肃。尽管这样,他对我还是很热情的。他可会跳跃呢!‘跳!’他一边这样说,一边跳得老高老高,高得让你看不到他。”

他们继续朝前走去。这场同螽斯的对话使班比很激动,同时也让他觉得有点儿累了,因为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和一个陌生人交谈。这时他觉得饿了,便靠在妈妈的身上,想以此来恢复一下精神。当他重新平静下来站直时,发现草地上有一朵鲜艳的花儿,她还在蠕动呢。班比再仔细一看,不对,那不是什么花朵,而是一只小蝴蝶。班比悄悄地朝小蝴蝶走近去。

小蝴蝶站在一根草茎上,见有人过去便轻轻地扇动起了翅膀。

“请停留一下!”班比朝她叫道。

“为什么要我停留一下?我可是一只蝴蝶呀。”小蝴蝶吃惊地答道。

“啊呀,您只要停留一会儿就可以了。”班比请求道,“我早就想从近处瞧瞧您了。”

“既然这样,”小蝴蝶说,“那么就听您的吧,不过时间别太久了。”

班比站在她面前。“哇,您多漂亮呀。”他惊喜地叫道,“简直美极了!就像一朵花儿!”

“什么?”小蝴蝶扇动着翅膀,“像一朵花?我觉得您这种看法太一般了。我们其实比花还要漂亮!”

班比被搞糊涂了,有点儿不知所措。“当然。”他结结巴巴地说,“非常漂亮……对不起……我只是想说……”

“随便您想说什么,对我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小蝴蝶不容分说地答道。

班比仍在好奇地打量着她。“您长得也十分秀气,”他说,“您那白色的翅膀简直美极了!”

班比只管说着,可小蝴蝶已经张开翅膀,准备飞走。

“哦。”班比叫道,“我现在懂了,您为什么比花还美丽。因为除了美之外,您还会飞,而花儿却不会。所以您是美丽无比的。”

小蝴蝶站直了身体。“够了!”她说,“我现在要飞了!”说着,她便朝空中飞去了。

这就是草地。


(1) 一种昆虫,身体呈绿色或褐色,触角细长,善跳跃,一般以杂草等植物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