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　钱塘洪升

【原文】

钱塘洪昉思①昇，相国黄文僖公②机之女孙婿也。人但知其《长生》曲本，与《牡丹亭》并传，而不知其诗才在汤若士③之上。《晓行》云：“咿喔晨鸡鸣，仆夫驾轮鞅。四野绝无人，但闻征铎响。”《夜泊》云：“竹篾随潮落，蒲帆逐月飞。维舟已深夜，还上钓鱼矶。”性落拓不羁。晚年渡江，老仆坠水。先生醉矣，提灯救之，遂与俱死。《送高江村宫詹人都》五排一百韵，沉郁顿挫，逼真少陵。

先生为王贞女作《金镶曲》云：“王家有女字秀文，少小绰约兰慧芬。项郎名族学《诗》《礼》，金镮为聘结婚姻。十余年来人事变，富儿那必归贫贱。一朝别字豪贵家，三日悲啼泪如霰。手摘金镮自吞食，将死未死救不得。柔肠九曲断还续，卧地只存微气息。讵料④国工赐灵药，吐出金镮定魂魄。至性由来动彼苍，一夜银河驾乌鹊。嗟哉此女贞且贤，项郎对之悲复怜。朝来笑倚镜台立，代系金镮云鬓边。”其事、其诗，俱足千古。篇终结句，余韵悠然。

【注释】

①洪昉思：洪昇，清初戏曲家，与孔尚任合称“南洪北孔”。②黄文僖公：黄机，清初显宦，《红楼梦》中王子腾的原型。③汤若士：即汤显祖，明代戏曲家、文学家。字义仍，号若士，《牡丹亭》为他的代表作。④讵（jù）料：岂料，没想到。

【译文】

钱塘的洪昇，字昉思，是相国黄文僖公黄机的孙女婿。众人只知道他写有《长生殿》曲本，和《牡丹亭》一起流传于世，却不知道他的诗才在汤显祖之上。他在《晓行》中写道：“咿喔晨鸡鸣，仆夫驾轮鞅。四野绝无人，但闻征铎响。”在《夜泊》中写道：“竹蔑随潮落，蒲帆逐月飞。维舟已深夜，还上钓鱼矶。”他性情放荡，不受约束。晚年的时候渡江，有一位老仆掉入水中。先生喝醉了，提着灯去救他，最后和他一起溺死在水中了。在《送高江村宫詹入都》中五言排体一百韵，风格深沉含蓄有余，语势有停顿转折，和杜甫的风格十分接近。

先生为王贞女写过一首《金镶曲》：“王家有女字秀文，少小绰约兰慧芬。项郎名族学《诗》《礼》，金鐶为聘结婚姻。十余年来人事变，富儿那必归贫贱。一朝别字豪贵家，三日悲啼泪如霰。手摘金鐶自吞食，将死未死救不得。柔肠九曲断还续，卧地只存微气息。讵料国工赐灵药，吐出金鐶定魂魄。至性由来动彼苍，一夜银河驾乌鹊。嗟哉此女贞且贤，项郎对之悲复怜。朝来笑倚镜台立，代系金鐶云鬓边。”这件事、这首诗都足以名垂千古。诗篇中最后结尾的一句，韵致尚未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