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十年宗门一朝绝
斩草除根,针对的不仅是六岁孩童,也包括这里所有人。只有羔羊死绝,才不会泄露屠夫信息。
除稷大人候在庙里,进入圣域的共二十人,来自五湖四海,皆为顶尖高手。别说对付老弱妇孺,就是面对一支军队,也游刃有余。
这不是厮杀,是战力严重失衡、单方面的屠杀。
江怀天受邀前来,稷大人许他事成后,助他成为戟宗宗主。当时的他,不在继承宗主位的候选之列。他承认稷大人开出的价码很诱惑,因为他是个视面子比里子更重之人。
殊不知,稷大人给每一个人的邀请密函,内容皆不同,字字打在各人最在意的点上。二十人的信息,大到族亲、修为,小到性情、喜恶,事无巨细,早早罗列在那位大人的情报网络中。
彼时的江淮天,年轻气盛、利欲熏心,也就是那时在圣域,遇到了蔺鸿鹄。
嚓一剑!
他的一块下巴肉被蔺鸿鹄削掉,连同着狂妄自傲,一同埋进圣域的土壤。自此蓄起的络腮长冉,虽能遮挡缺陷,也遮住了脸面。
蔺鸿鹄当时是去找皇子的。舟族人就是在联络蔺将军过程中,走漏了风声,让盛国人也得知皇子在圣域。
那一夜,蔺鸿鹄带领圣域内为数不多的习武男丁,护数万百姓妇孺,被陈正罡等人围杀,埋下致命之伤。
月光沾染血色,变作血月。
盛国高手兽性大发,如恶狼捕食,见一个杀一个。遁甲术士重塑出入口阵法,令生死门异位,舟族人逃遁无门。
守阵者之一,正是剑宗厉真人。
杀戮、追逐、尖叫、绝望、泪水……
江怀天已经忘记,是什么力量驱使他们丧失人性。或为了家国安定,或为了至高权力,又或许是当时氛围下,被所谓“同仇敌忾”的力量蛊惑,蒙了心智。
啪叽!
令人心碎的响声,将江怀天思绪拉回大殿。
婴儿砸落于地,连哭一声都未来得及。襁褓包裹得不留一丝缝隙,厚厚的布帛里浸出一滩血水。
大殿之人的注意力,全都落到这团血肉襁褓上。
“啊!”江怀天失声痛呼。江氏当场昏厥。
“你叫我放的。”邢飞摊开手。
“你这个恶魔!你不是人!”江怀天泪流满面。
邢飞未带九重龙影,拿过下属的剑,扫开江氏头发,轻轻点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敢做不敢说吗?倘若我割开这个喉咙,你是不是能想起些什么?”
“住手!住手!我说!”江怀天悔恨不及,痛不欲生,妥协说道,“我说……”
那夜,他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进入月泉圣域。
圣域入口,有迷雾阵法,圣域尽头,是无尽大海。
屠杀之下,舟族人一半死于刀兵,一半葬身大海。
屠杀终了,他们二十个高手死了六个,隐遁六个,剩余八人,即今八大宗门之宗主。
八人中,有本来就是宗主的,圣宗宗主、剑宗厉真人、刀宗陈正罡;也有通过稷大人帮扶,成为宗主的,暗器宗黄海、戟宗江怀天;还有本不是宗门人,事件后自行开宗立派的,寒宗煞圣童子、拳宗陶惊涛、毒宗周黠。
“稷大人,是谁?”邢飞问。
“我不知道,只知他自称‘稷’。”江怀天当然知道那位大人物是谁,但他发过毒誓,不能说,更不敢得罪那位。
戟宗众弟子闻此陈年旧案,神色复杂。
忽有弟子道:“江怀天,你竟干出这等卑鄙之事!”这个弟子得知真相,表现得满心愤慨,又或许只是想在逆局下,苟且偷生。
被弟子直呼名讳,颜面尽失的江怀天,甚至不敢发作。
邢飞的剑在江氏喉咙上方荡来荡去:“你不说我也知道。”除了龙榻上那位,谁还能有这等号召力?
江怀天眼睛随剑尖游走:“舟族皇子是稷大人的心结,十三年前虽已除之,但稷大人依然怕舟族死灰复燃,这十三年,从未放弃搜寻舟人踪迹。一旦发现舟人,他会不遗余力抹杀殆尽。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全都告诉你了!”
“灭门。”邢飞吐出二字。
得令,罗烈率魔教徒众涌入,将戟宗众人包围。
“魔头,你言而无信!”江怀天怒道,“你说过我讲述当年的事,你就放了这里的人!”
冷眼旁观的蔺陌岑,对此早已习惯,他们教主对内的确一言九鼎,对外嘛,说过话如同放屁。
“我说过吗?”邢飞想了想,“我说的是,故事动听,我才放过他们。”声调由冷淡变作暴怒,一冷一躁两个极端,一丝过渡也没有:“你觉得动听吗!”
杀戮,自不可称为动听。
“魔头,你不要太猖狂!”已有弟子逼毒成功,来到宗主身旁。
另有弟子不齿江怀天作为,与其拉开距离。
“忘恩负义的东西,宗主何曾亏待咱们!”
“哼,八大宗门不义在先,我们都被这些伪善之人骗了!”
“没骨气的懦夫!”
“愚忠!”
两方弟子争吵起来。
邢飞抬手指向门:“想走的可以走,只要以后不以戟宗弟子自称。”
有些修为低的,逼不出毒,尚瘫在地上,遂有一干弟子往殿门爬去。
一抔鲜血洒向空中。
一个已爬到门口的戟宗弟子,被另一弟子砍断一条腿。
呼啦!
雀尾呼啸,直袭邢飞。
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邢飞后退了几步。蔺陌岑飞身至邢飞身前,挡住雀尾。
大殿之上,杀声四起。
罗烈领教众战戟宗弟子,蔺陌岑战江怀天。
雀尾啸声尖戾,烈焰气劲震得整个殿堂都在颤抖。混战中,江怀天全力一击,将蔺陌岑震出两丈后,抱起倩柔欲逃。然而就在这一抱瞬间,蔺陌岑回身,长剑自江怀天曝露的后背穿入。
昏迷的妻子再次落到地上,江怀天跪倒,表情狰狞,口吐鲜血,再也爬不起来。
邢飞走到江怀天面前,居高说道:“天要灭你,你岂敢不死?”
经受致命重创的江怀天,每说一句话,血就喷一口:“魔头,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
“诅咒我的何止你一个,可我还活得好好的。”
“舟族余孽……”江怀天破口大骂。
听不见骂声似的,邢飞并不恼,视线很快被殿外奔跑的女子吸引。
锦萝被关在冰室,得救时,全身冰凉,由妙翼照看。醒转后,听说邢飞在大殿,她不顾阻拦硬要过来。
被锦萝虚弱模样激怒,邢飞一剑斩掉江怀天头颅,连同大半个肩膀。他站到尸体与锦萝视线之间,挡住血腥一幕,朝她走过去。
锦萝一头扎进邢飞怀抱。
此时,两个魔教门徒架着奄奄一息的梁成誉过来:“教主,这个人被囚禁用刑,不知是不是戟宗弟子,杀还是不杀?”
晕过一阵的梁成誉,回复了些精神,听到二人问话,在心里一个劲儿祈祷: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邢飞睨了两个下属一眼:“这副模样,杀与不杀有区别吗?”
意思是不杀,梁成誉松了一口气,又开始念咒语:我这么可怜,快救我回魔教救我回魔教……
“扔了!”邢飞不耐烦地道。
狗日的!梁成誉暗骂。
“等等!”锦萝扒着邢飞胳膊,恳切巴巴地道,“他救过我,你救救他。”
二人看向邢飞,听候教主指令。
“带回去吧。”邢飞道。
北江州,黑夜静谧。
哇哇的婴儿啼哭声惊起飞鸦。
十年宗门,散的散,死的死。旧恨平,新怨起。
“这个小家伙怎么办?”蔺陌岑抱着一裹襁褓,里面是个白白胖胖的婴孩儿。
邢飞掐了一把婴儿肉嘟嘟的脸:“养着吧。”
“我养啊?”蔺陌岑一脸懵。
“对啊,找点羊奶给他喝。”邢飞道,“我还有点事儿,你同大伙儿先回地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