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获得心神自由,目追西双版纳风情
黄永玉叼着大烟斗讲他南行写生见闻。从老师嘴边溢出的烟,是云南的云。
在灰色的天空下生活得太久的丁绍光,立刻有了要飞到天外去的向往……
那时的云南,在人们的心理上是天高皇帝远,在地理位置上可称得上是九霄之外。天蓝,蓝得透明,蓝得无比,蓝得无边无际,蓝得澄澈光亮;地绿,绿得偌大的红土高原用一个“春”字便包容了她的四季;花艳,让人看一眼,惊一下,醉一天。它是26个民族共同生活的大花园。它的“美丽丰富神奇”,也是诗人多少有些无可奈何的赞叹。后来,丁绍光回忆南行时说:“这是我首次从北方来到南方……到了那里后,我觉得自己好像是身处另外一个世界,十分宁静而神奇。”而当他坐在“站站都停的慢车”上,因艰辛跋涉必须花费“很长很长的”时间的过程中,他这一回的感觉不是毕加索,而是自认为是高更的门生,或者与高更同时代的荷兰大画家梵高的同路人。高更是背着画箱在距巴黎很远很远的巴拿马和西印度洋的马提尼克岛寻到他的天地的;而梵高更是从商业的繁华、都市的喧嚣、遭受越来越多人造物围困的社会中心烦意乱走出之后,才在阿尔的田野和荒地上找到了他的《向日葵》和《鸢尾兰》。西方现代绘画大师们为自己建造的“创作基地”,可以缺乏足够的面包、黄油,甚至一颗发芽的土豆也可充当一天的食粮,但万万不能缺少终年燃烧在热带上空的那一轮炽热的太阳。
亚热带的西双版纳,是中国土地上最有色彩的阳光地带。脑子里存留了许多西方现代派绘画的丁绍光,照他自己的话说,满脑子想象的是黄永玉讲的美、西双版纳是“满脑子的色彩”,似乎只要跨进植物王国的门槛,他手中的调色板就会熔化在热带的阳光下,像岩浆喷涌,像火焰般飞腾起来。
20年后,改革开放春风吹来。西双版纳才出现了导游手举一杆小旗子,领着一支支旅游团队走村串寨前来观光的热闹情景。
别说20世纪60年代初,丁绍光只身进入傣家人的小村庄没有宾馆、饭店,就是他路过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首府景洪(汉语译意:黎明的城),也只有几排简易客房的政府招待所和城边几家供赶马人食宿的车马店。不过在商品经济大潮到来之前,在这块民风淳朴的土地上临时找个食宿点,是非常容易办到的事。在整整的六个月中,丁绍光不止一次因外出写生误了时间,或为贪看玫瑰色的黄昏、蓝色的月夜、紫色的黎明,夜宿在蕉花放香的河岸上、在棕榈沐风浴露的峡谷中……
蕉花,是阔叶野芭蕉硕大的花卉,它的香太浓郁了,以至于人站在它前面,往往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河岸,是绿水青山上覆着彩霞天的澜沧江的江岸。这东南亚最大的河流,流过西双版纳,舒缓地进入泰国的疆界,便被称作湄公河了。这一条绿色飘带的某一个遮风避雨的露天处所,往往是马帮歇脚、船家歇桨的地方。
峡谷,是林和水、花和草、藤和树、石和苔,和谐、舒展,各得其所,音韵天成的一曲交响乐。在舞台上拍击着象脚鼓、旋动轻纱薄绸跳雀之舞的西双版纳儿女,会悄声告诉你,这里曾是他们向孔雀、翔鹤拜师学艺的课堂。
这令远方来客丁绍光实在太惊讶了。他在写生途中,第一次遭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困境。但在这蕉花放香、暮色苍茫的峡谷河岸上,只要在岩洞口寻得一块净土,就可“天当被盖地当床”了。好在西双版纳的气温是长年如夏。听见丁绍光的脚音,“吱”的一声,洞口飞出一群蝙蝠,差点儿碰在他的脸上。丁绍光说声“打搅了”,便猫身进了洞口,落脚处有声音响起,但不是在银幕前听过的俄国水兵踩过落叶的声音,那声音是干燥的。铺在地下的叶片是肥硕而清凉的,他立刻凭感觉判断出是芭蕉叶。
西双版纳的热土上,西双版纳人的家园里,随处可见野芭蕉,从树体多汁的皮肉里抽的蕉叶,最初是卷作筒状的,像一筒筒嫩黄色的纸绢。野芭蕉生长速度之快,几乎可以称作争分夺秒。勃发的生命力,不消几番风雨,就拓展出一片可以任其呼吸的空间,铺天盖地铺开在人眼前,溢香滴翠在左邻右舍的芳卉嘉木间。芭蕉绿,如渐渐深了的春色,如徐徐扩散的碧波。
1980年在人民大会堂创作的大型壁画《版纳晨曦》
当丁绍光感觉脚下是芭蕉叶的时候,他同时感觉这岩洞里不断有人住过。或许昨晚就有过路的樵夫、猎户当过临时营地,显然这铺地的芭蕉叶是从河岸上砍来铺床用的。在蕉叶的尽头,他摸着一盒火柴,侧开身子,让月光照进来,立刻又有了新发现——碗口粗、尺许长的竹筒,显然是人有意留下的,有两只还满满地装着大米,从柴草的余烬里伸出半截头来,像笑口里露出的牙齿,被月光洗得洁白……
当竹筒饭在篝火堆上烧得吱吱冒烟的时候,丁绍光“拣来”的晚餐也就到口了。
十多年后,旅居美国的丁绍光,不时陪同来自中国大陆的朋友吃饭,他总爱选择住所附近的傣式风味餐厅。他在慷慨地把好酒好菜送到朋友面前的同时,不忘为自己要一个竹筒饭。时过境迁,尽管再也难嚼出当年那股香味来,他还是把洁白的饭粒一粒粒往嘴里送。对于西双版纳,他有永远咀嚼不完的回忆。
借东西要还。江岸一宿之后,回到落脚的傣村,他便去找村长。不久前来时,村长看过盖有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红印章的介绍信,前来实习的北京学生便很快在傣家的竹楼里安顿下来。那时代的基层政权一点也不衙门,把实习的学生,采风的作家、画家、音乐家,一批又一批地送往风景美丽的橄榄坝。这样的差事,他们是当作北京交办的政治任务来完成的。
那一夜遭遇——睡有芭蕉叶,餐有米饭香,很快闹明白。“明白”比“不明不白”更令当年的北京学生激动不已。城市里有无人售票的公共汽车,无人售货的自动出货柜——售书报、售饮料、售计划生育用品。澜沧江畔,蕉叶丛中,三里五里、十里八里一处食宿点,才真正是无人售票的。没有什么乡规民约,也没有什么食宿须知,傣家人只知道古已有之。古到什么时候,比傣家人传说世世代代居住的竹楼,是仿蜀汉丞相诸葛孔明帽子样式修造的,还要古老得多。那年月史书上有记载,“五月渡泸,深入不毛”。这野天野地的露营食宿点,是在史书也不载的年月就经历过一代代的无名氏用心营建!今天的傣家人知道是昨天的傣家人留下的,前面走过的樵夫、渔人、猎户、舟子为后面接踵而至的过往行人,总要留下一点随身所带的生活用品,如果你什么东西也没带,也得自动去拢几把柴火、找几片芭蕉叶放在洞穴之中。“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也算是一份情意。
国外有人曾经发问,你一个生在黄河边的堂堂男子汉,没有爱上有中华民族摇篮之称的中原,却把爱情播种在那遥远的西双版纳,这里可以称作灯红酒绿尘世之外的偏僻一角?他是面对丁绍光1980年在人民大会堂创作的大型壁画《版纳晨曦》作如此连声发问的。壁画让人欣赏丁绍光“用一条精细如游丝般婉转千折的线,画出了上百种不同的丛林植物,缚住了西双版纳之美”。藤葛飞绕,野卉飘香,气根如瀑,棕榈拔地而起,干如陶瓶;蕉叶翕张自如,展如翠羽;画中寸长小人——一群群傣族妇女手持盛满果实的竹篮,头顶水罐,悠闲穿梭林中。丁绍光不肯就此收住画笔,拨开繁柯密叶,在画卷上方吐出一片宁静,那是傣家人安居的村落:金色的屋顶,汩汩的清流,河上泛舟的人群……
《遥远的梦》
《自然回归》
画是一个线条和色彩的世界。线条的节奏和旋律,色彩的艳丽和深沉,所传达的已不是野、奇、繁、艳的原始感受。让人可触、可摸、心弦为之共鸣的宁静的大自然之美,使画家获得心神自由、美感情趣,心灵的创造力为之激活,创造出的人与自然和谐融合达到物我两忘的境地。进入20世纪80年代中期,丁绍光不断推出《微风》《自然回归》《西双版纳密林》《翠绿山谷》《遥远的梦》等一系列工笔重彩画新作,陆续使美国、日本多处画廊让人眼前一亮。新作是忆旧之作,弥漫其间的依然是他在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一而再再而三,三度进出西双版纳,获得的那一份对田园生活的满足感。早期那幅“炉火纯青,堪称中国画史罕见杰作”的《版纳晨曦》人民大会堂大壁画,被外国评论家给了一个说法:绝无政治的纯艺术性,是他对历次政治运动加诸艺术家的骚扰和折磨的对抗。
一家之说,不无道理。
虽说他经历了一次次政治运动,暴风骤雨并未直接倾倒在“准艺术家”身上,他的师友庞薰琹、袁运生,一老一小皆“右派”。张光宇的帽子拿在群众手里,早已是上课来、下课走,远远地躲开人群。他岂能没有“下一个是我”的预感?尤其是他那不肯墨守成规的思想,不时犯险出新的作为,再加之他那不可选择的出身。
进校四年,三年多时间国家面临内外交困,神州苦熬饥馑岁月。到了黄河目不忍睹,改入云南,一个瘦高个儿,脸上犹存饥年染上的菜色。
《微风》
《西双版纳风情》
西双版纳,意外中的意外,一个“世外桃源”。
层峦叠嶂,云封雾锁,交通不便,信息不灵,边境要冲,风雨难犯。“革命”的几把火,虽说也烧掉西双版纳不少的森林,“东风吹,战鼓擂”也曾撵得大象纷纷向异邦出逃,但总的说来,农耕社会的小气候还没消失殆尽。“创作基地”呈现在丁绍光面前,整整六个月,一百八十多天,脚步挪不出这个窝,民风淳朴,民族和睦,阳光普照,物产丰饶……美丽神奇的西双版纳!
丁绍光从坐在房东家的竹梯前脱下沾满汗泥的胶鞋的一瞬起,他就预感今天开始的一切,也许会成为回忆中最美的印象。他从北京驮来的“家”,囊括着画具、洗漱用品、换洗衣裤和一卷薄被的行李,已经由村政府送到了竹楼上。所以,当他低着头出现在楼梯口时,女房东已经改换了跪姿,从筒裙下方抽出一双赤脚,迎着客人走来。丁绍光在对人谈起这一段的时候,从来不会告诉你女房东当时的年龄:傣族女子在他心中、在他画中永远是年轻的,母亲亦如此。不过,后来在听人讲述古朴的傣家风俗时,无意中知道他那美貌的女房东已不太青春,因为她已有两手臂手镯。傣家人的女孩子每每拥有一个情人,就往手臂上环上一圈手镯。女房东为客人用大瓷盘端上来的,不是凉茶,是满满一盘新剥了皮的柚子,粉红色的柚瓣排列整齐,带露花瓣似的晶莹剔透。女房东在请客人尝尝鲜果的时候,顺便道出这柚子是从窗前新摘来的。不见窗户则罢,沿竹墙一扇扇窗户望出去:一窗黄澄澄的果实,一窗万紫千红的鲜花,一窗浓绿的竹树,一窗彩云,一幅天然的美图。丁绍光把收回的目光重新投进果盘,差一点惊讶失声。西双版纳人过的啥日子?吃蜜柚还加白糖。
丁绍光还是第一次走入画家所画过的景物中……
柚瓣入口之后,他才嚼出女房东洒在上面的白色晶体不是白糖而是盐粒,好客的傣家人总是把新剥开的蜜柚加盐后才送到客人面前,为的是压一压果酸,让客人多吃一点,多分享一片傣家人生活的甜美。
西双版纳的风土人情
丁绍光这是第一次在西双版纳咀嚼出酸涩过后的甜味……
开朗的女房东探身从竹楼的露台上叫回她的女儿,满身尘土的北京阿哥需要冲凉了。女房东用母亲的口吻,让女儿带丁绍光到村边的井台去。
脱去窄袖短衣,筒裙系过胸围的“小卜少”(傣语:姑娘),袅袅婷婷地走在丁绍光的前面。最初的一段村道,他还能保持目不斜视,只看“小卜少”投在地面上被夕阳拉长了的身影,当她回过头来招呼阿哥快行时,逆光里暗了面影,却亮了披肩而下的长发,夕阳是用余晖勾勒秀发!此时的丁绍光已经目不转睛了。
他一次次伫立在村头静静的榕荫下。
他一回回背靠着散发着谷香的草垛。
他目不转睛地守望,俨然是入迷的观众对一方舞台幕启幕落、灯明灯暗的守望。
傣女们并不知道,也毫不在意。她们习以为常的早出晚归,正是眼前这个未来的画家,四处找寻的诗情画意。
锄尖荷着朝阳下田薅秧,头顶陶罐去溪边汲水,负篓提筐往林中采果,竹竿横肩戴月“赶摆”归来,一双双赤脚沿着田坎小路蜿蜒而来,这不按他人设计的行走,比T形台上的模特们走得更有章法。它是更有韵律的女子集体舞蹈的出场,整齐如雁阵,婀娜如鹤队。对着眼前走是风景、停也是风景,一想起就令人销魂的画面,“把她画进心里”,丁绍光一次次对自己说。
女房东的女儿,站在井台上,又在喊阿哥了,还轻声敲了几下舀水用的小木桶。丁绍光不再看她发间阳光勾勒出的柔美线条,埋头紧赶几步,也来到了井台上。这时,他看见井台的一侧,有两头硕壮的水牛,两个“小卜少”正在用井水饮她们的“宠物”。
“今天不是泼水节,要不,我们该用水泼你了。”房东的女儿把木桶送到阿哥手里,交代了一下,让他自己打水冲凉,然后就和两个女伴径自向前面不远的河边走去。那两头水牛也就摇着尾巴跟着她们下到河里。
在北国已经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隆冬季节,西双版纳骄阳似火,正是“晨有太阳洗金发,夜有月亮浣银纱。日月也学傣家女,跃入清流戏水花”的美好季节。
丁绍光想起了诗。在哪里读过,作者何许人,通通记不得了,能记住的只是诗中的画、眼前的景。他再一次走入画家所画的景物中,比初登竹楼如进画图的感觉更清晰。那景、那物都是张光宇画过的,他的老师20世纪50年代早期绘制的插图《孔雀公主》系列中就有一幅装饰风格的傣女裸浴图,是画家想象中的童话世界。只有驾着想象翅膀飞来的公主,才有在岸边卸下孔雀衣,裸身潜入清流的浪漫。20多年后,旅居美国西海岸的丁绍光,劳碌奔波多时之后,若有半日宽裕,他总会驱车出城,逐水而去。在洛杉矶、夏威夷那些著名的海滨浴场,他也看过放浪形骸的西方人在阳光、海水、沙滩上的玉体横陈,但再也没有在橄榄坝溪流边的怦然心动。这水,犹如久望而不至的远水,当个体生命经历奋斗的一次次失望、迷惘、困顿之后,漂泊者举目一望,突然接通了一种诗意的存在,一种纯粹美在宁静中的呈现。他已经有一种预感,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一定会将今天眼前所见、心中所感倾进一只调色盘,在画纸上浓浓地抹出他的乡恋。若是那时已经远离,宁静的画面中必然会暗含一片乡愁。
夕阳已经半轮入水,眼看就像泡在绿茶里的蛋黄很快要融化了。
已经不是一个房东的女儿,而是三个“小卜少”齐声向阿哥呼喊了。她们让丁绍光下到河里去。她们同时举起手臂指向河的上游,丁绍光感觉她们象牙色的手臂都是长长的。她们告诉丁绍光,女人只能在男人的下游洗澡。为什么?她们不说,只是抿着嘴笑。在傣族社会里有许多男人掌权制定出的规矩,规定了男人在上。领舞的孔雀王,村村寨寨必定选男性;担任傣族史诗传唱者的“赞哈”非男性莫属。栽秧打谷、喂猪放牛诸如此类的农耕活动,却是娘子军。被宠坏了的男人们,当年留给来边疆“插队知青”的印象中(不很全面的印象),是插一把刀儿在腰里、满坝子逛来逛去的形象。
“小卜少”们交代完毕下河洗澡规则,待她们垂肩的长发乌云似盘上头顶,整个田野都安静下来,曾在她们发间闪动的阳光——丁绍光眼里的条条金线,一瞬间不再成为看点。连那两条尾随其后的水牛,也知趣地没入水中,只在河面上露出像灯一样的两对大眼睛。
徐徐展开在河面上的是傣女沐浴图,是西双版纳特有的风情画。
每每看见银幕上云遮雾罩的“贵妃浴”,靓女们藏而不露的“水中戏”,“小卜少”们总是笑个不停。笑她们为遮身藏体而浑身堆满泡沫,掩人耳目煞费苦心……
她们是西双版纳的女儿,是浑身上下沾着稻香、花香、蕉香的大自然之子。塘边、河岸无人为她们设置换衣间、寄存处,筒裙随身而来、随身而去,光天化日下的入浴、出浴是一手绝活,是妈妈的妈妈、祖母的祖母传给傣家女儿的。
她们由浅至深一步步向倾斜的河床缓缓走去,垂至脚背的筒裙一步步向上提升。河水漫过膝盖,筒裙下摆也卷过膝盖;河水漫过腿根、漫过腰间升至胸部,筒裙也就被河水追得一个劲往上爬,从腿根、腰间、胸部直至最后退出全部占领区,乖巧地缩作一团,笼罩在傣族女子头上。融入水中的胴体并非一点不剩,在水面划出一圈圈涟漪的手臂,那因支撑头颅和发顶衣物而拉长的脖颈,便十分美丽地裸露在如水的月光中,像一只只长颈的仙鹤。
出浴图如同一段胶片的回放。浴罢的傣家女儿沿着河床的斜坡,从深水缓缓走回浅水,筒裙从头到脚徐徐落幕,直至全部收复失地。水灵灵的“小卜少”们便又亭亭玉立在河岸上了。
此时,只有晚风不肯放过大献殷勤的机会,把她们的裙摆飘起来,把她们的长发吹散在裸肩上……
一次洁净灵魂的沐浴,一回傣家女儿的“野天风”,就这样在青年丁绍光的眼前拉上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