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妖除魔成为最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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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烂木头与破陶碗

小院死寂。

阳光暖融融地洒着,却驱不散空气里凝固的冰冷。风也停了,连墙根那几丛半死不活的杂草都僵着叶片,不敢摇曳。

苏九儿蹲在那块格格不入的华贵木地板边缘,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肩膀无声地耸动。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刚被翻开的、混杂着七彩流光粘液的泥土里,洇开深色的湿痕。她用没受伤的左手,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和那种亮晶晶的粘液,徒劳地、小心翼翼地抠挖着地板边缘与泥土的接缝。每一下都带着细微的颤抖,动作轻得不能再轻,生怕惊扰了那片死寂。

委屈,巨大的委屈像藤蔓一样缠紧了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明明…明明是想让大佬舒服一点啊!那破草席,那坑洼的泥地,是人待的地方吗?她苏九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青丘的云锦地毯,天香木的软榻…可现在,她连碰一下那块烂泥地都不行?还被吼“滚”…

恐惧更甚。刚才陈斩那平静眼神下透出的、冻结灵魂般的压迫感,让她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命悬一线”。那不是玩笑,他是真的会把她扔出去,或者…更糟。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连抽噎都死死憋在喉咙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破躺椅上,陈斩闭着眼,呼吸均匀悠长,仿佛已经沉入梦乡。阳光落在他安静的侧脸上,勾勒出分明的下颌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放在身侧的手指,指骨微微凸起,蜷缩的姿势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时间在压抑的静默中,被拉得粘稠而漫长。

苏九儿机械地抠着泥土,指尖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是泥土里的碎石和粗糙的草根划破了娇嫩的皮肤。可她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修复错误”和巨大的情绪漩涡里。那块七彩流光的地板边缘,终于被她抠开了一小段,露出了下面原本光秃秃的黄土地。

就在这时——

“啪嗒。”

一个极其轻微的、带着点沉闷的声响,落在苏九儿脚边不远处的泥地上。

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的小院里清晰得如同石子投入深潭。

苏九儿浑身一僵,抠挖的动作瞬间停滞。她含着泪,茫然又惊惶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是一只碗。

一只陶碗。

灰扑扑的陶土烧制,没有任何花纹,碗口边缘甚至有几处不规则的豁口,碗身布满细密的裂纹,像是随时会散架。碗底还沾着一点干涸发黑的、不知是什么的污渍。整个碗看起来又破又旧,扔在路边乞丐都未必会捡。

它就那么突兀地、孤零零地躺在离她不远的光秃泥地上,像一个被遗弃的孤儿。

苏九儿愣住了,挂着泪珠的睫毛扑闪了两下。这是…大佬扔过来的?什么意思?让她用这个碗接着挖出来的泥?还是…砸她的?

她下意识地看向躺椅上的陈斩。

陈斩依旧闭着眼,姿势都没变一下。阳光均匀地洒在他身上,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醒着。仿佛刚才那只破碗不是他扔的,而是凭空掉下来的一样。

苏九儿看看那只破碗,又看看自己沾满七彩粘液和泥土、指甲劈裂、隐隐作痛的左手,再看看那块碍眼的地板边缘……巨大的委屈再次汹涌而来,眼泪又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大佬…这是在羞辱她吗?

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意和心头的酸楚,慢慢地、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去够那只破陶碗。

指尖触碰到粗糙冰凉的陶壁。

没有反应。

她小心翼翼地把碗抓在手里。很轻,很薄,碗壁的裂纹硌着掌心。

苏九儿捧着这只破碗,像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又像捧着一个难解的谜题。她完全不明白大佬的意思。但她知道,再委屈,再不明白,也必须把这块该死的“好心办坏事”的地板弄走!

她咬了咬牙,把碗放在挖开的泥坑边,用这只脏兮兮的破碗,一勺一勺地,开始把混合着七彩粘液的泥土舀出来,倒在旁边。动作依旧很轻,很慢,只是这一次,工具从她的手指,换成了这只破碗。

泥土被舀开,那块流光溢彩的地板边缘失去了支撑,终于开始松动。苏九儿用碗小心翼翼地撬动着,一点一点地将它从泥地里剥离。七彩的粘液失去了活性,变得黯淡,沾在泥土和碗上。

整个过程安静得只剩下泥土被舀动、刮擦的细微声响,以及苏九儿极力压抑的、偶尔控制不住的抽噎。

汗水混合着泪水,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滴在泥土里。肩膀上的伤口因为用力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的小脸紧绷着,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只有那双红通通的、含着泪的狐狸眼,时不时地、带着点怯怯的委屈,飞快地瞟一眼躺椅上的人。

陈斩始终没有睁眼。阳光偏移,将他半边身子笼罩在屋檐的阴影里。

不知过了多久,那块刺眼的华贵地板终于被完全挖了出来。它失去了光泽,沾满了泥污和七彩的残留物,像一块巨大的、丑陋的疤痕,被丢弃在院子角落,和那根烂木头作伴。

苏九儿看着眼前终于恢复原状的光秃泥地——坑洼不平,布满她刚才挖刨的痕迹,还有散落的泥土和七彩粘液的污渍,一片狼藉。和她设想中“干净整洁”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累得几乎脱力,左臂伤口火辣辣地疼,捧着破碗的右手也沾满了污泥和粘液,指甲缝里全是黑垢。她像个泥猴儿一样,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杰作”,再看看墙角那两块碍眼的“垃圾”(地板和烂木头),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茫然席卷了她。

做不好…怎么都做不好…连讨好都找不对方向…

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她低下头,看着手里那只同样脏兮兮的破陶碗,碗沿的豁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她把碗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小小的肩膀又开始无声地耸动。

就在这时,躺椅那边又有了动静。

吱呀——

陈斩终于翻了个身,似乎睡醒了。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动作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他看也没看坐在地上、抱着破碗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苏九儿,视线直接掠过她,落在了那片被她“修复”过的泥地上。

坑坑洼洼,泥土翻飞,七彩粘液干涸后留下斑驳的污渍,比之前更难看,更乱。

陈斩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嘴角似乎向下撇了撇,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慢吞吞地站起身,拖着脚步,走到院子角落那口盖着石板的老井边。拿起旁边一个同样破旧的木桶(桶底还有个小洞),解开井绳,慢悠悠地把桶放下去。绳子摩擦井沿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哗啦…哗啦…

水桶打上来小半桶浑浊的井水。

陈斩提着这半桶水,脚步拖沓地走到那片狼藉的泥地前。他看也没看旁边抱着碗、泪眼朦胧望着他的苏九儿,只是自顾自地,将桶里浑浊的井水,一股脑地泼在了那片被挖开、沾满七彩粘液的泥地上!

哗——!

泥水四溅!

浑浊的水流冲刷着翻开的泥土,卷走那些斑驳的七彩污渍,迅速渗入地下。留下更大的一片湿漉漉、泥泞不堪的狼藉。

做完这一切,陈斩随手把破木桶往旁边一丢。木桶哐当一声滚了两下,停在墙角。

他这才像是刚注意到旁边还坐着个人,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抱着破碗、浑身泥点、哭得眼睛像桃子一样的苏九儿。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红肿的眼睛和糊满泪痕泥污的小脸似乎让他眉头又动了一下。随即,他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紧紧抱着的那只脏兮兮的破陶碗上。

“碗,”陈斩的声音干涩平淡,没什么情绪,“洗干净。”

说完,他不再看她,慢悠悠地踱回他那张吱呀作响的破躺椅,重新躺下,拉高了一点衣领,遮住下半张脸,似乎准备继续他的日光浴。阳光落在他身上,将他与那张破椅子、那片泥泞的狼藉土地,重新融为一体。

苏九儿呆呆地抱着那只破碗,坐在泥泞的地上,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泪水、汗水还是溅上的泥水。她看着陈斩重新躺下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怀里沾满泥污的破碗,再看看那片被浑浊井水冲刷过、显得更加不堪的泥地……

脑子里一片混乱。

洗…洗干净?

是让她洗这只碗?还是…让她把这片地也“洗”干净?

她茫然地眨巴着红肿的眼睛,狐耳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大佬的世界…好难懂啊。

她抱着碗,慢慢地、艰难地从泥地上爬起来。膝盖以下全是泥浆,鹅黄的裙子彻底毁了。她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个泥脚印,挪到井边。学着陈斩的样子,放下井绳,笨拙地打上来小半桶浑浊的井水(桶底还在漏水)。

她把那只破陶碗小心翼翼地放进桶里。浑浊的水立刻将碗身淹没。她用自己同样脏兮兮、指甲劈裂的手,一点一点地搓洗着碗壁的泥垢和残留的七彩粘液。粗糙的陶壁摩擦着指尖的伤口,带来细密的刺痛。

洗着洗着,眼泪又掉了下来,无声地融入浑浊的井水里。

她不明白。

为什么那根烂木头那么重要?

为什么她的地板那么碍眼?

为什么这只破碗…要洗干净?

她一边哭,一边用力地搓洗着碗沿的豁口,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不解和恐惧都洗掉。

躺椅上,陈斩闭着眼,听着井边传来的、压抑的啜泣和哗啦的水声,拉高的衣领下,喉结似乎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他放在身侧的手,指骨蜷缩得更紧了些。

阳光无声地移动,将小院的影子拉长。墙角那根沾满泥土的烂房梁木,在阴影里沉默伫立。旁边那块被丢弃的、沾满泥污的华贵地板,流光彻底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