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过去

张楚墨、夏琳、张可岚、裴毅浩四人于幻象训练场上的惊艳表现，如同在平静湖面投入了四块巨石，在15班所有新生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那精妙绝伦的闪避、那掌控天地的冰封、那狂野霸道的冲击、那玄奥莫测的预判，无一不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当穆天院长宣布课程结束，众人终于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功法卷轴时，15班的气氛却并未因疲惫而沉寂，反而如同烧沸的开水般彻底沸腾起来。

“我的天！你们四个也太厉害了吧！”林悦，一个扎着双马尾、性格活泼的圆脸少女，第一个冲到四人面前，大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光芒，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那可是院长亲自设定的考验啊！你们怎么做到的？”

“就是就是！”身材壮硕、性格直爽的陈锋也挤了过来，用力拍着大腿，脸上写满了叹服，“那个无人机阵，看得我眼睛都花了！你们三两下就搞定了！特别是张楚墨，闭着眼睛都能躲！简直不是人！”

“夏琳的身法太漂亮了！”

“张可岚那冰爆帅炸了！”

“裴毅浩跑起来跟风一样！那狼影太酷了！”

其他同学也七嘴八舌地围拢上来，脸上洋溢着兴奋、好奇与由衷的钦佩。小小的15班，仅仅十五人，此刻却充满了少年人独有的热情与活力，如同一个温暖的小小熔炉。

张楚墨、张可岚、裴毅浩三人被热情的同学们簇拥在中间。张楚墨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耐心地回答着关于闪避技巧和灵力感知的问题，语气谦逊；张可岚则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地讲述着自己如何灵机一动想到用冰爆控场，言语间充满了“美少女”的自信；裴毅浩则挠着头，爽朗地笑着解释自己那野性冲锋的诀窍，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憨直。三人虽然天赋卓绝，却毫无倨傲之气，这份真诚很快赢得了大家更多的好感。

然而，在这片热闹的中心之外，夏琳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当同学们带着崇拜和好奇的目光涌来时，她下意识地向后退缩了一步，清丽的脸庞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喧嚣的人声如同无形的潮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窒息。她没有参与同伴们的交流，只是沉默地低下头，将自己纤细的身影更深地藏在了张楚墨挺拔的背影之后，仿佛那里是唯一能隔绝外界目光的屏障。那周身散发出的疏离感，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最终，她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份拥挤的善意，趁着众人注意力被张楚墨三人吸引的间隙，悄然转身，如同一抹无声的影子，独自一人快步离开了训练场，融入了门外渐深的暮色之中。

“哎？夏琳呢？”有同学很快发现了她的离去，疑惑地问道。

众人的目光随之投向门口，只捕捉到那抹深蓝色制服裙摆消失在门边的瞬间。

张楚墨的心猛地一紧，立刻对同学们说了声“抱歉”，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

留下的张可岚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心疼。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明朗的笑容，主动接过话头，对着面露疑惑的同学们解释道：“大家别介意啊！夏琳她……嗯，她过去经历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所以性格上有点内向，不太习惯人多热闹的场合，也不太擅长表达自己。她不是讨厌大家，真的！就是……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她的语气真诚而带着恰到好处的维护，既解释了夏琳的异常，又巧妙避开了那些沉重的过往。

在场的都是心思剔透的少年少女，张可岚话语中那份隐晦的体贴和保护欲，他们瞬间便感受到了。联想到夏琳平日里清冷沉默的模样，以及今日测试时那股决绝到近乎自伤的狠劲，众人心中都隐隐有了猜测。那份刚刚涌起的、因被“冷落”而产生的小小失落，迅速被理解和善意取代。

“原来是这样……”林悦轻轻点头，脸上露出同情。

“没事没事，理解理解！”陈锋也连忙摆手，粗声大气地说，“以后我们多注意点，不吓着她就行！”

“对，让夏琳同学按自己的节奏来就好。”其他同学也纷纷表示理解。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15班这群初识不久的年轻人之间悄然形成——他们不会追问夏琳的过去，但会给予她需要的尊重和距离。这份来自同龄人的体谅，让张可岚心中也暖暖的。

张楚墨追出训练场时，夕阳已将天边的云霞染成一片燃烧的橘红，为宏伟的学院建筑镀上温暖而苍茫的金边。他目光急切地扫视，很快就在通往观星台方向的小径上，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带着一丝孤寂的背影。

他没有立刻喊住她，只是默默地加快脚步，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他能感觉到夏琳周身萦绕的低落气息，如同被暮色浸染的薄雾。两人一前一后，在长长的石阶上沉默地攀登，只有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

终于，再次踏上了观星台那熟悉的穹顶边缘。远处，落日熔金，正一点点沉入连绵的山峦之后，将最后的辉煌慷慨地泼洒向大地。夏琳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走到他们惯常并肩而坐的位置，望着那壮丽的落日景象，背影在巨大的天幕下显得格外单薄。

张楚墨走到她身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坐下，只是轻声问道：“怎么啦？”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夏琳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挣扎，有不安，有深深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低声说：“我们……去那里坐坐吧。”她指了指他们常坐的那块光滑的石阶。

张楚墨心中了然，微微一笑：“好。”他挨着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点微妙的距离。

夏琳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靠上他的肩膀。她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目光失焦地望着天边最后一缕金红。晚风拂起她鬓角的发丝，带着暮春微凉的湿意。

过了许久，就在张楚墨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夏琳那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如同被风吹落的羽毛，轻轻响起：

“楚墨……”她顿了顿，仿佛在积攒勇气，“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跟我走得太近，会被我连累，陷入无法想象的险境……”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所以……其实我……我不太敢让大家和我走得太近。今天……看着大家那么热情，那么真诚……我其实……很高兴。”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袖，“但是……我更害怕……我害怕我身上背负的东西，像……像无法扑灭的野火，最终会烧到每一个靠近我的人身上……我害怕连累他们，害怕看到他们因为我而受伤，甚至……”后面的话，她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只能化作一声压抑的叹息，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

张楚墨静静地听着，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泛起阵阵钝痛。他终于完全明白了她刚才在训练场的退缩，明白了她长久以来的疏离。那不是冷漠，而是太过沉重的保护欲，一种近乎绝望的自我孤立。他伸出手，没有去触碰她的脸，而是极其温柔却坚定地握住了她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没关系，”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如同磐石，清晰地穿透暮色，“无论你背负着什么，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夏琳，我都会陪着你。这句话，我说过，就一定会做到。你不是一个人。”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低垂的侧脸，“而且你看，可岚，毅浩，还有15班的大家，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靠近你，关心你。他们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他们选择靠近你，是因为他们认可你，愿意和你一起面对。别把所有人都推开，好吗？”

夏琳的身体微微一颤，被张楚墨握住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她没有抬头，但也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那份温暖一点点渗透自己冰冷的指尖。张楚墨的话语，像一束微光，试图穿透她心中那层厚重的、名为“恐惧”的阴霾。她内心深处，何尝不渴望那份同龄人之间的纯粹友谊？何尝不想融入那份热闹与温暖？只是肩上那沉甸甸的命运枷锁，如同悬顶之剑，时刻提醒着她保持距离。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夕阳彻底沉没，深蓝色的夜幕如同巨大的天鹅绒幕布缓缓降下，璀璨的星辰次第点亮，如同无数双温柔注视的眼睛。然而，夏琳的情绪依旧低落，眉宇间凝结着一抹化不开的忧郁，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得透不过气，闷闷不乐地凝视着脚下的万家灯火。

张楚墨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口如同压着一块巨石，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想要安慰，却又深知她心中埋藏的秘密太过沉重，自己根本无从了解全貌。贸然的劝解，轻飘飘的“别难过”，甚至可能适得其反，触碰她尚未愈合的伤口。他能做的，似乎只有笨拙地陪伴，用沉默告诉她：他在这里。

但这份沉默，在无边的夜色下，显得如此无力。

终于，张楚墨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侧过身，更加专注地看着夏琳被星光勾勒的侧颜，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夏琳，”他唤她的名字，“我知道……你心里藏着很多事，很多现在还不能、或者不愿告诉我的事。我尊重你的选择，不会追问那些你无法言说的部分。”他的目光真诚而恳切，“但是……我真的很想多了解你一些，了解那个……在背负起这一切之前的夏琳，那个……没有被阴霾笼罩的夏琳。你能……跟我讲讲你的过去吗？就讲一些你觉得可以讲的，哪怕只是很小很小的事情，一些……稀松平常的琐碎小事，可以吗？”

他的请求如此小心翼翼，带着纯粹的关心和笨拙的温柔，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夏琳封闭的心湖。她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慢慢抬起头，迎上张楚墨那双在星光下显得格外清澈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探究，没有逼迫，只有温暖的包容和真挚的渴望。

沉默再次笼罩了两人。夜风拂过，带来远处草木的沙沙声。张楚墨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如同守护着易碎琉璃的卫兵，给予她充分的空间和时间。

这份耐心的等待，像是一把温柔的钥匙，一点点撬开了夏琳心扉上那道沉重的锁。她眼中的挣扎和痛苦慢慢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陷入遥远回忆的迷蒙，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虚幻的暖意。

“以前……”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记忆中的幻影，带着一种久违的、梦呓般的柔和，“我在家人们的宠爱中长大……”她的唇角似乎想努力向上弯起一个弧度，却显得有些僵硬，“爹，娘，姐姐……还有家族里所有的长辈，他们……对我都很好，好到……近乎溺爱。”她的目光飘向遥远的星辰，仿佛在星空中看到了那些熟悉而模糊的笑脸。

“无论我想要什么，他们总会想方设法满足我。闯了祸，也有人替我收拾残局。训练累了，总有人变着法儿哄我开心……”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那份虚幻的暖意如同风中残烛，迅速被更深的阴霾覆盖，眼神黯淡得如同熄灭的星辰，“在……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们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肩膀上……到底背负着什么……”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也许……他们早就知道……知道会有那么一天……所以……所以只想在他们还能陪着我的、有限的时光里……让我……让我像其他所有普通的小孩子那样……无忧无虑地……多笑一笑吧……”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我一直以为……那样的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一直……一直……直到……那一天……我……我……”

“那一天”三个字，如同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血色瞬间在她眼前弥漫！震耳欲聋的爆炸！凄厉绝望的惨叫！亲人染血倒下的身影！冲天的火光吞噬了熟悉的庭院！那些被强行压抑在记忆深处的恐怖画面，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咆哮着、撕扯着要将她再次拖入那无边的炼狱！

“呜……！”夏琳猛地抱住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剧烈的抽泣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所有的语言都被汹涌而来的巨大痛苦碾碎、堵死。

“好了！我知道了！不用说了！”张楚墨的心瞬间被揪紧！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将那具因痛苦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的冰冷身躯，紧紧地、充满保护意味地拥入怀中！他一手轻抚着她剧烈起伏的脊背，一手温柔却坚定地按着她的后脑，让她埋首在自己温暖的颈窝，隔绝那仿佛能灼伤她的血色回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

“没事了……都过去了……别怕……我在……我发誓，夏琳！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未来怎样，我都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永远！”

他的怀抱如同最坚固的堡垒，隔绝了记忆的腥风血雨；他的誓言如同最温暖的星光，穿透了绝望的浓稠黑暗。夏琳紧绷的身体在他怀中渐渐放松，剧烈的抽泣慢慢变成了压抑的呜咽。她伸出冰冷的手，紧紧抓住了张楚墨背后的衣料，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肩头，也仿佛在无声地融化着她心中那层厚厚的冰壳。

星光无言，静静倾洒在观星台上相拥的两人身上。晚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少年胸膛传递的炽热温度。沉重的过去无法被抹去，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片静谧的星空下，有人愿意用最坚实的臂膀，为她撑起一片暂时喘息的空间。这份陪伴的承诺，如同暗夜中的微光，虽无法驱散所有阴霾，却足以指明前行的方向，给予她继续走下去的、一丝微弱却珍贵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