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契约书下的暗流涌动
黑色宾利驶入地下车库时,林疏桐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车座真皮的凉意透过婚纱布料渗进来,她望着前座后视镜里顾承砚的侧影——他正用指节敲着膝盖,指节上有浅淡的茧,像是长期握笔的痕迹。
“顾氏顶楼会客室。”他忽然开口,声音混着引擎低鸣,“文件在那。”
林疏桐这才发现车根本没往林家老宅开。
她攥紧登山包带,喉结动了动:“你说送我回家。”
“林小姐的家,是林家为你准备的金丝笼,还是你自己设计的那间带天台的公寓?”顾承砚侧过脸,路灯从车窗斜切进来,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周泽远刚才打电话给林董事长了。”
林疏桐的呼吸顿住。
她逃婚时特意关了手机,可周泽远作为林家二十年的老助理,追踪手段比她想象中更狠——方才在宴会厅,他之所以没直接抓人,不过是顾忌顾氏的场子。
“所以你要我签的,不只是契约。”她盯着自己交叠的手,婚纱裙角沾着的香槟渍在暗处泛着灰,“是张免死金牌。”
顾承砚没接话。
车停稳时,苏念已经候在电梯口,黑色西装裙裹着利落的肩线,看见林疏桐时挑了挑眉:“林小姐,顾总办公室的空调开24度,您穿这身可能会冷。”
林疏桐低头看自己——象牙白婚纱被她翻后墙时蹭得满是灰,头纱早不知丢在哪,活像从婚礼现场逃出来的落魄新娘。
她抿紧唇,跟着两人进电梯。
镜面电梯里,顾承砚站在她斜后方,她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味,混着点墨香,像极了建筑图纸刚打印出来时的味道。
顶楼会客室的水晶灯在头顶亮起时,林疏桐的瞳孔微微收缩。
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夜景,正中央的胡桃木桌上,那份“百日契约婚姻”文件被压在镇纸下,封皮泛着冷硬的光。
“坐。”顾承砚拉开椅子,指尖扫过她手背。
林疏桐的呼吸一滞。
熟悉的麻痒感顺着接触点窜上手臂——这是她“心动共鸣”天赋的反应。
方才在宴会厅被他扶腰时,她就捕捉到过这种情绪:表面是漫不经心的调笑,底下却翻涌着某种势在必得的灼热,像岩浆裹在冰层里。
她迅速抽回手,在椅子上坐直。
文件封皮上“顾氏集团”的烫金logo刺得她眼睛发酸。
“文件我让人重新打印了。”顾承砚推过一份新文件,指节叩了叩第三页,“之前那份有几处措辞生硬和一些细节条款重新调整,苏念改了。”
苏念递来钢笔时,她的指尖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
从小到大,她被家族安排学钢琴、选专业、甚至联姻对象,可这一次,她要自己选一条路。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突然开口,钢笔尖抵在“乙方(林疏桐)”的位置,“顾氏和林家没有利益往来,我更不是什么能让你获利的棋子。”
顾承砚倚着桌沿,西装裤线笔挺如刀。
他低头看她,眼尾微挑:“林小姐刚才在宴会厅翻后墙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他伸手,用指腹碰了碰她发间残留的草屑,“我从小到大,没见过敢在顾氏宴会上逃婚的女人。”
林疏桐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她能感觉到他话里的戏谑,但“心动共鸣”传来的情绪却更复杂:有审视,有兴趣,还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所以你觉得我有趣。”她冷笑,“顾总收的乐趣,向来这么贵?”
“不贵。”顾承砚从抽屉里抽出另一沓文件,推到她面前,“这是林家正在竞标‘云栖湖生态社区’项目的资料。林董事长为了让你嫁进陈家,打算把设计总监的位置给陈家长子。”
林疏桐的手指猛然收紧。
那个项目是她熬了三个月,带着团队跑遍江浙古镇才做出的方案,图纸现在还锁在工作室的保险柜里。
“你怎么会有——”
“因为我想要你。”顾承砚打断她,声音放轻,“要林疏桐,不要林家的联姻工具。”
林疏桐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想起方才在宴会厅瞥见的袖扣——那枚和她“竹影”概念楼一模一样的建筑模型。
原来不是巧合。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文件逐条阅读。
纸页摩擦声在安静的会客室里格外清晰。
当看到“乙方需配合甲方出席所有公开场合”时,她笔尖顿住:“如果我拒绝?”
“你不会。”顾承砚的语气笃定,“因为你需要我手里的项目资料,需要我帮你挡住林家,更需要——”他倾身靠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发顶,“证明自己不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林疏桐的耳尖发烫。
她承认他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
她翻到最后一页,指着“契约期内不得单方面解除”的条款:“一年太长。”
“一百天。”顾承砚伸手,在苏念递来的便签上快速写了几笔,“但作为交换,我要你每周陪我参加两次家族聚会。”
苏念推了推金丝眼镜,利落地修改文件。
林疏桐看着她笔尖翻飞,突然意识到这个女秘书的存在不是装饰——她的每一次点头,都在替顾承砚过滤掉所有可能的漏洞。
“可以。”林疏桐合上文件,“但有一条要加:这份契约有任何隐瞒条款,我有权立即终止,并且——”她盯着顾承砚袖扣上的竹影,“拿走你袖扣的设计版权。”
顾承砚低笑出声,眼尾的笑纹里带着点纵容:“林设计师连反击都带着专业特色。”他朝苏念颔首,“加进去。”
钢笔重新递到林疏桐手里时,她能感觉到金属笔杆的温度。
窗外的夜风掀起她一缕碎发,扫过她发烫的耳垂。
这是她二十六年人生里,第一次自己决定重要的事。
笔尖即将触到纸页的瞬间,苏念突然低声开口:“顾总——”
林疏桐的动作顿住。
她抬头,看见苏念正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悬而未决,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
顾承砚的目光也沉了沉。
他伸手覆住林疏桐的手背,温度透过婚纱薄纱传来:“签吧,顾太太。”
林疏桐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最终落下笔。
墨迹在“林疏桐”三个字上晕开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不是妥协,是她和命运的新一场博弈。
而这场博弈里,顾承砚显然没打算做旁观者。
苏念的声音像根细针,精准扎进林疏桐紧绷的神经。
她握笔的手猛地一颤,钢笔在文件边缘洇出个墨点,像滴凝固的血。
“绑架?”她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他们倒会给逃婚安罪名。”
顾承砚垂眸扫了眼苏念的手机屏幕,指尖在桌面敲出轻响。
他西装袖口的竹影袖扣随着动作闪了闪,倒像是在应和林疏桐此刻翻涌的心绪。
“林二姨太急了。”他语调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毕竟林小姐的婚期,是她在陈家老太太面前拍胸脯定下的。”
林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能想起二姨太上周在家族宴会上的模样——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搭在她肩上,香水味浓得呛人:“桐桐啊,陈少那套海景别墅的设计图,你可得多上上心。”现在想来,哪是让她设计,分明是要她把项目成果拱手送给陈家长子。
“签了。”顾承砚突然倾身,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尖,“你逃婚时翻后墙蹭破的膝盖还没上药,我让人备了医药箱。”他指尖点了点文件末尾的签名栏,“而林董事长的私人律师,此刻正在来顾氏的路上。”
她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顾承砚的算计——从在宴会厅扶住她时,从递来云栖湖项目资料时,甚至更早之前,那枚和她设计的“竹影”楼一模一样的袖扣,都是他布下的网。
可这张网,偏偏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笔尖触到纸页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林疏桐”三个字写得极慢,每个笔画都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墨迹未干时,顾承砚已经抽走文件,对着灯光检查签名的弧度,像是在鉴赏一件艺术品。
“苏念,把备份送去法务部。”他低头拨电话,指节在手机屏上敲得飞快,“安保部?顶楼到B3车库所有监控暂时覆盖,电梯只保留VIP通道。”他抬眼时,目光像穿过层层迷雾的月光,“十分钟,够他们在宴会厅里把花瓶都掀翻了找新娘。”
林疏桐望着他微扬的下颌线,突然想起方才“心动共鸣”捕捉到的情绪——那些被他藏在调笑下的灼热,此刻终于有了具体的形状。
“你早知道他们会报警。”她不是问句。
“知道。”顾承砚把手机收进西装内袋,动作从容得像是在整理袖扣,“所以才让苏念把签约时间定在警方出警前。”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碎发,指腹擦过她发间残留的草屑,“林小姐,现在你是顾太太了。”
“顾太太”三个字像颗小炸弹,在林疏桐耳边炸开。
她后退半步,后背抵上胡桃木桌沿,凉意透过婚纱渗进来。
可比起林家金丝笼的温度,这点凉竟让她莫名安心。
“接下来呢?”她问,声音比预想中镇定,“总不能在顾氏顶楼过一夜。”
顾承砚低头看表,腕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二十分钟后,苏念会送你去我在江湾的公寓。”他从西装内袋抽出把银色钥匙,钥匙环上挂着枚微型建筑模型——正是她设计的“竹影”楼,“密码是你工作室的门牌号,0723。”
林疏桐接过钥匙时,指尖触到模型边缘的毛刺。
那是手工打磨的痕迹,显然出自匠人之手。
“你什么时候让人做的?”她捏着钥匙环,心跳又快了几分。
“三个月前。”顾承砚转身走向落地窗,城市夜景在他身后流淌成光的河,“云栖湖项目招标会上,你穿着白衬衫蹲在模型前调整竹编灯的角度。”他侧过脸,眼尾的笑纹里裹着星光,“当时我就想,得找个由头,让这位设计师的名字,出现在顾氏的文件上。”
苏念突然轻咳一声。
林疏桐这才注意到女秘书不知何时已退到门边,抱着笔记本电脑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显然是在处理后续的安保指令。
“顾总,陈少的车已经到地下车库了。他举着捧花,说要‘接新娘回家’。”她推了推金丝眼镜。
顾承砚低笑出声,那声音像浸了蜜的刀:“让保安告诉他,顾太太已经跟顾先生回家了。”他转头看向林疏桐,伸手理了理她婚纱上的褶皱,“走吧,顾太太。”
林疏桐跟着他走向电梯时,后知后觉摸到登山包婚纱内层的口袋——那里静静躺着云栖湖项目的完整资料,边角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电梯门闭合的瞬间,她透过镜面看到两人交叠的影子:一个穿着皱巴巴的婚纱,一个西装笔挺如刃,倒真像是对刚逃婚的夫妻。
“江湾公寓有独立车库。”顾承砚的声音在电梯里回荡,“待会,苏念会送你去我在江湾的公寓。”他低头调整袖扣,竹影在金属表面投下细碎的光,“对了,公寓天台有葡萄架,你上次在设计论坛说,喜欢看月光穿过葡萄叶的影子。”
原来他连这种细节都记得。
电梯到达B3层时,她望着顾氏专属车库里那辆黑色宾利,突然意识到——这场契约从不是她以为的各取所需。
而顾承砚,显然比她想象中,更擅长把“算计”,包装成“巧合”。
夜风卷着梧桐叶掠过车窗时,林疏桐摸出手机。
关机前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周泽远发来的:【林小姐,董事长说只要你现在回家,云栖湖项目还是你的。】她望着消息提示的时间——十分钟前,正是她签下名字的时刻。
“要回吗?”顾承砚单手扶着方向盘,目光在后视镜里与她相撞。
林疏桐按下关机键,把手机塞进登山包最底层。
车窗外的霓虹灯在她眼底流转,像极了建筑图纸上未干的墨色。
“不回。”她望着他袖扣上的竹影,“顾先生,我突然有点期待,这一百天能看到什么风景。”
顾承砚勾了勾唇角,踩下油门。
宾利如离弦之箭驶入夜色,只留下车尾红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