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废铁镇星轨
幽灵驳船撕裂虚空带来的震颤尚未平息，船体深处古老引擎的呻吟还卡在每个人的骨缝里。亚瑟站在倾斜的指挥舱观察窗前，荆棘骨臂的五指深深嵌入金属窗框。冰冷的触感与驳船核心的脉动持续共振，像有另一颗冰冷的心脏在他断臂处搏动。
窗外不是星空，也不是大地。
废铁镇悬浮于虚空断层之上，如同一个被巨神随手丢弃的齿轮玩具。它没有大地依托，主体由无数巨大无朋、锈迹斑斑的废弃星舰残骸粗暴焊接拼凑而成。扭曲的龙骨刺破浓稠的工业废气，断裂的引擎喷口成了堆叠巢屋的入口。更令人心悸的是下方——一条由千万颗缓慢自转的幽蓝金属星球构成的环形“星轨”，如同冰冷的巨蛇，首尾相衔，永恒环绕着这片钢铁坟场旋转。星球引力彼此撕扯，在虚空中拉扯出肉眼可见的苍白能量涟漪，形成废铁镇扭曲而脆弱的重力锚。
驳船巨大的船体正被这条星轨的引力蛮横捕获，拖拽着坠向那由垃圾与残骸构筑的巢穴深处。
“抓稳！”奥托的吼声在剧烈颠簸的船舱里炸开，几乎盖过金属扭曲的呻吟。他粗壮的手臂死死把住控制台边缘，手背上青筋暴起如虬结的老藤。“这鬼地方的引力和磁极全是乱的！‘铁砧’（那台粗犷差分机）算力快过载了！”
莉娅站在亚瑟身侧，身形在剧烈的晃动中稳如磐石。她手中紧握着那枚齿轮之心碎片，碎片表面流动的银紫色光晕与窗外星轨幽蓝的冷光相互辉映，在她清冷的脸上投下变幻的光斑。她的目光扫过下方混乱的钢铁丛林，落在一处格外醒目的地标上——一根由巨型熔炉烟囱改造而成的、直刺虚空的尖塔。塔身斑驳，被厚厚的油污和煤灰覆盖，顶端却有一个巨大的、用废弃引擎喷口改造的燃烧口，正间歇性地喷吐着夹杂火星的浓烟。
“老烟囱。”她低声说，声音穿透了船体的轰鸣，清晰地传入亚瑟耳中。那是雷恩用生命刻下的坐标。
亚瑟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座烟囱塔。荆棘骨臂与驳船核心的共鸣骤然变得尖锐，一种冰冷的刺痛感顺着臂骨蔓延。驳船正在失控下坠，目标似乎正是那塔所在的区域。这不是导航，更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拖拽、吸引！
“核心能量被干扰！”负责操作“铁砧”的抵抗军技术员声音变了调，“有东西……在拉扯我们！像是……星轨本身的脉动！”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判断，船体猛地一震，舷窗外景象骤然模糊，如同穿过一层粘稠的胶质。一种巨大的、非人的意志碎片，裹挟着亿万金属摩擦的冰冷噪音、星球引力撕扯的剧痛、以及深不见底的、被永恒禁锢的怨恨，狠狠撞进了亚瑟的意识！
“呃！”亚瑟闷哼一声，身体剧震。荆棘骨臂上的纹路瞬间亮起刺目的银光，驳船深处那古老的荆棘齿轮引擎也随之发出低沉的咆哮，抵抗着这股来自星轨的侵蚀。他眼前的景象光怪陆离：他看到星轨中那些幽蓝的金属星球内部，并非岩核，而是缓慢旋转的、由巨大齿轮和能量导管构成的精密结构，如同无数颗冰冷的机械心脏；他看到无形的能量管道从这些“心脏”中延伸出来，像贪婪的根须，扎入废铁镇底层的垃圾堆，强行榨取着其中残留的星烬和生命；他更“看”到，在那老烟囱的深处，一个熟悉的、微弱却顽强的灵魂印记——属于雷恩的气息，如同黑暗中的一粒萤火，正被一股更庞大、更冰冷的意志挤压、蚕食！
这星轨……是活的！是某个庞大系统的一部分！它在抽取废铁镇的生命维持自身运转，而老烟囱里雷恩留下的东西，像一块不合时宜的结石，正被它排斥、消磨！
“找到雷恩的东西！它快被吞噬了！”亚瑟的声音嘶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命令。骨臂猛地指向老烟囱方向，驳船船体在他的意志与荆棘引擎的共振下，强行偏转了少许角度，撕裂引力束缚，朝着烟囱塔基座旁一片相对开阔的、由巨大废弃货舱甲板形成的“广场”狠狠砸落！
轰——！！！
驳船庞大的船体如同陨星撞击，狠狠砸在废铁镇的钢铁“地面”上。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混合着金属断裂的哀鸣冲天而起，冲击波裹挟着锈蚀的碎屑和油污，如同肮脏的巨浪横扫四周！整片焊接而成的甲板广场剧烈变形，如同被巨人踩了一脚的薄铁皮。驳船自身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多处装甲板扭曲崩裂，露出里面闪烁着古老荆棘蓝光的结构。固定驳船的数条巨型机械臂深深嵌入“地面”，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犁出深深的沟壑，才勉强止住冲势。
撞击的余波尚未平息，浑浊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金属粉尘和灼热的铁锈味。驳船的舱门在液压失效的嘶鸣声中艰难地向下砸落，搭在扭曲变形的甲板上，形成一道斜斜的坡道。
亚瑟第一个踏上这片废铁之土。脚下的触感怪异而危险，锈蚀的钢板在重压下发出呻吟，下方是深不见底的虚空。荆棘骨臂上流淌的银光微微收敛，但那冰冷的脉动感更强了，与脚下这片钢铁丛林深处某种东西的搏动遥相呼应。他抬起头，老烟囱那巨大的、喷吐着污浊烟气的塔身如同沉默的墓碑，矗立在广场边缘。
莉娅紧随其后，手中的齿轮之心碎片光芒稳定下来，如同指向标。奥托指挥着剩下的抵抗军战士迅速警戒，将重伤昏迷的巴顿安置在舱门内侧安全处。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疲惫与警惕，废铁镇浑浊空气中弥漫的恶意和脚下虚空的冰冷，足以冻结任何侥幸。
没等他们走出多远，废铁镇就用它独特的方式表达了“欢迎”。
一阵尖锐、刺耳、毫无节奏可言的金属摩擦声如同锈蚀的锯条划破沉寂，从四面八方响起。扭曲的巷道、堆积如山的废料堆后、巨大的废弃引擎残骸深处，无数人影开始晃动。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群裹挟着铁锈与油污的活体垃圾。
他们身上的衣物早已看不出原色，被厚厚的油污和金属氧化物板结得如同铠甲，裸露的皮肤布满深浅不一的褐色锈斑。许多人肢体残缺，取而代之的是用废弃齿轮、金属管、甚至断裂的刀片、生锈的轴承粗暴捆绑而成的“义肢”。这些“义肢”在移动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们的眼神空洞麻木，深处却燃烧着一种病态的、对金属和星烬能量的贪婪火焰。
“齿轮教派……”莉娅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厌恶，手中的弯刀无声地滑入掌心，刀锋流转着精灵特有的微光，“废铁镇的食腐者。他们把星轨当神，把金属嵌入身体当献祭……小心他们身上的锈毒！”
她话音未落，一个离得最近的“齿轮教徒”便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挥舞着一只由三个生锈齿轮叠成拳头、边缘磨得锋利的“臂锤”，疯狂地扑向离他最近的抵抗军战士！动作僵硬，却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
“砰！”
抵抗军战士的蒸汽手枪喷出灼热的铅弹，精准地轰在那教徒的头颅上。锈蚀的头骨如同朽木般炸开，暗红色的污血和灰白色的脑浆混合着金属碎屑四溅。但教徒的身体并未倒下，反而借着冲力，那锋利的齿轮臂锤划开了战士的皮甲，在他肋下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战士惨叫倒地，伤口边缘瞬间泛起深褐色的锈斑，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侵蚀！
“锈毒！快砍掉伤口！”老鬼厉声嘶吼，同时矮身避开另一个教徒刺来的、顶端焊着尖钉的金属管，手中的短柄斧狠狠劈在对方膝盖的金属关节处，将其劈倒。
战斗瞬间爆发！如同点燃了火药桶。这些被星轨异化和锈毒侵蚀的教徒，完全不知疼痛，不惧死亡，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傀儡，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利用堆积的废料环境疯狂扑击。他们身上的锈蚀如同活物，一旦沾染伤口便飞速蔓延。
亚瑟被三个教徒围在中央。他们一个挥舞着链条齿轮鞭，一个举着焊接了钢板的厚重铁门当盾牌冲锋，最后一个更是凶悍，整个右臂替换成一根不断喷吐着灼热蒸汽的金属管，管口赤红，直戳亚瑟面门！
荆棘骨臂上的银光瞬间暴涨！冰冷的刺痛感化为尖锐的杀意。亚瑟没有闪避，左臂迎着那戳来的炽热蒸汽管悍然探出！
“滋啦——！”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刺破喧嚣！荆棘骨臂的五指精准地、蛮横地抓住了那根滚烫的蒸汽管！赤红的管口瞬间被覆盖骨臂的荆棘纹路中流淌出的冰冷暗银能量侵蚀，发出剧烈的汽化白烟，迅速黯淡、变黑！骨臂五指猛地发力合拢！
“咔嚓！”
比手臂还粗的金属蒸汽管如同脆弱的芦苇，瞬间被捏扁、撕裂！灼热的蒸汽混合着泄露的高温机油猛烈喷发！那教徒发出半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断裂的金属管根部喷溅出滚烫的液体。
亚瑟动作不停，骨臂顺势横扫！撕裂的蒸汽管残骸如同沉重的链枷，狠狠砸在举着铁门冲来的教徒身上！铁门瞬间凹陷变形，教徒连人带盾被砸得倒飞出去，撞塌了一堆废料桶，被掩埋在下面，只有一条生锈的金属腿还在抽搐。
最后那个挥舞链条齿轮鞭的教徒，鞭影带着凄厉的风声卷向亚瑟脖颈。亚瑟只是将荆棘骨臂在身前一格！
“叮叮当当！”
密集如暴雨的脆响！链条抽打在荆棘骨臂上，溅起一溜刺目的火花！那足以抽断钢铁的锋利齿轮，只在冰冷光滑的银色骨臂表面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旋即崩断、碎裂！
骨臂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钩，精准地扼住了教徒的咽喉。冰冷的触感透过锈蚀的皮肤，直抵喉骨。教徒疯狂挣扎，眼中病态的贪婪被纯粹的恐惧取代。
亚瑟眼中银光一闪，五指微微发力。
“咔嚓。”一声轻微的骨裂脆响。挣扎瞬间停止。骨臂一甩，尸体如同破麻袋般飞出，砸倒一片涌上来的杂兵。
他周围瞬间清空一片。抵抗军战士们压力骤减，趁机稳住阵脚，利用火力优势压制。奥托的怒吼和老鬼灵巧的突袭在人群中撕开缺口。莉娅的弯刀更是化作一团致命的绿芒，精灵身法让她在混乱中如同鬼魅，刀锋精准地切开教徒的关节连接处或锈毒最易扩散的肢体，而非浪费力气劈砍那些被金属加固的部位。
战斗并未持续太久。这些教徒虽然凶悍，终究是乌合之众。在失去人数带来的混乱优势后，很快被清剿干净。废料场上留下十几具布满锈斑的尸体，空气中铁锈味混合着血腥，令人作呕。
亚瑟走到那个被自己骨臂撕裂了蒸汽管的教徒尸体旁。骨臂的指尖在那被侵蚀断裂的金属管口处轻轻一抹。一丝微弱但熟悉的能量波动，顺着冰冷的骨臂反馈到他的感知中——极其微弱的、被污染稀释的星烬能量残余，与星轨中那些金属星球散发的冰冷波动同源！这些教徒身上粗糙的金属植入体，不仅仅是武器和支撑，更像是……某种低劣的接收器或共鸣器？他们被星轨散发出的能量场吸引、异化，成为其无意识的触角和爪牙！
“看那里！”莉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指向老烟囱塔基座的方向。
只见烟囱底部，一个隐蔽在巨大废弃冷凝器后方、被厚重油污覆盖的圆形金属舱门，此刻正微微向外凸起变形，边缘闪烁着极其不稳定的电弧火花。舱门表面，一个模糊的、由精灵符文构成的荆棘印记正在剧烈闪烁，光芒明灭不定，似乎正承受着内部巨大的压力。
雷恩的印记！他最后留下的东西就在里面！
“门在崩溃！”奥托脸色一变，“里面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几乎在奥托话音落下的同时——
“哐当！！！”
一声巨响！那厚重的金属舱门如同被炮弹从内部轰中，猛地向外爆开！扭曲变形的金属门板旋转着飞射而出，狠狠砸在远处一堆废弃管道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浓烈的、带着浓重硫磺味和金属灼烧气息的蒸汽如同高压锅喷发，从炸开的洞口汹涌而出！蒸汽中，一个巨大的、轮廓狰狞的机械造物冲了出来！
那是一台高度接近三米的人形战斗魔像！主体由粗大的暗红色金属管线和厚重的、布满铆钉的钢板粗暴焊接而成，风格粗犷犷而暴烈。它的头部是一个倒置的、由多层齿轮咬合构成的简陋“颅骨”，中央一只巨大的暗红色机械独眼疯狂闪烁，射出冰冷的扫描光束，瞬间锁定了亚瑟一行！双臂是巨大的液压钳和链锯剑，锯齿高速旋转，发出撕裂空气的尖啸！关节部位包裹着厚实的防锈蚀装甲，装甲上喷涂着一个醒目的、如同齿轮咬合骷髅的标记——铁锤与齿轮帮（Hammer & Gear Gang）的标志！
这显然是盘踞在废铁镇深处的暴力团伙的核心武力！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台魔像的胸口装甲板被强行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里面不是驱动核心，而是盘踞着一大团暗紫色的、如同活体组织般蠕动搏动的金属菌毯！菌毯上布满了锈蚀的脉络，正贪婪地汲取着魔像内部的能量管道，无数细小的金属触须从中伸出，深深扎入魔像的金属骨骼和管线！菌毯中心，一个扭曲的、依稀能看出人类五官轮廓的面孔在紫色黏液下挣扎起伏，发出无声的哀嚎！
星轨锈蚀共生体！它感染并控制了这台魔像！
“吼——！”魔像胸口的菌毯人脸猛地张开一张布满细密金属利齿的口器，发出一声混合着金属摩擦和生物嘶鸣的咆哮！它的行动快得惊人，沉重的身躯撞开弥漫的蒸汽，巨大的链锯剑带着毁灭的风压，朝着亚瑟当头劈下！
“小心！”莉娅厉声示警，弯刀带着绿芒疾刺魔像暴露的膝关节连接处。
亚瑟瞳孔骤缩。荆棘骨臂在对方冲出的瞬间就已抬起。冰冷的力量感在臂骨中奔涌。面对那撕裂空气的链锯巨剑，他没有丝毫退避的意思。骨臂五指张开，覆盖着荆棘纹路的银色骨骼表面暗银光泽流淌，竟不闪不避地，朝着那疯狂旋转的锯齿锋刃中心——悍然抓去！
“找死！”奥托看到这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滋嘎嘎嘎————！！！”
令人头皮炸裂的、比金属摩擦更刺耳的恐怖噪音瞬间爆开！狂暴的火星如同熔炉喷发般猛烈喷溅！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高速旋转的链锯巨剑，被一只冰冷、光滑的银色骨手，死死攥在了剑身最厚实的根部！荆棘纹路的光芒在接触点疯狂闪烁，暗银能量与链锯剑上附着的星烬锈蚀激烈对冲！那足以撕裂坦克装甲的锋利锯齿，在荆棘银骨面前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和崩裂声，却无法再前进一寸！
魔像胸口的共生体人脸发出暴怒的嘶鸣，巨大的液压钳带着足以捏碎岩石的力量，从侧面狠狠钳向亚瑟的腰腹！
亚瑟眼中银光暴涨！攥住链锯剑的骨臂猛地发力，同时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拧转！魔像庞大的躯体被这股来自骨臂的、非人的蛮横力量带得一个趔趄趄！沉重的液压钳擦着亚瑟的衣角掠过，狠狠砸在旁边的金属地面上，砸出一个深坑！
“滚开！”亚瑟低吼，骨臂发力一拧！
“咔嚓！咯嘣嘣！”
令人心悸的金属碎裂声中，那柄粗大的链锯巨剑，竟被荆棘骨臂硬生生从根部拧断！断口处的金属如同被高温熔断般呈现出扭曲的暗红色！断裂的链锯剑被骨臂抡起，化作一道沉重的黑影，狠狠砸在魔像那条巨大的液压钳臂的肘关节上！
“轰！”
液压缸爆裂！灼热的液压油如同血液般喷射而出！魔像的机械臂瞬间失去力量，无力地耷拉下来。
魔像胸口的共生体发出凄厉的尖啸，暗紫色的菌毯疯狂蠕动，更多的金属触须从豁口中伸出，试图修复损伤并彻底掌控魔像残余的力量。
但亚瑟没有给它机会。骨臂如同最精准的攻城锤，五指并拢如锥，带着撕裂一切的尖啸，狠狠刺向魔像胸口那团蠕动的紫色菌毯！
“噗嗤——！”
覆盖着荆棘银骨的手掌如同烧红的餐刀切入黄油，毫无阻碍地刺穿了那层坚韧的暗紫色黏液和锈蚀金属！冰冷坚硬的骨指精准地扣住了菌毯中心那张扭曲人脸的“下颌骨”！
暗银能量顺着骨臂狂涌而入！
“嘶啊啊啊——！”无法形容的、混合着金属撕裂和生物濒死的尖锐嘶鸣从那张人脸口中爆发出来！整个共生体菌毯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活物，剧烈地痉挛、收缩！紫色的黏液瞬间变得焦黑、干枯、剥落！无数细小的金属触须在暗银能量的冲刷下纷纷断裂、汽化！
短短几秒钟，那庞大的、蠕动的、令人作呕的共生体菌毯，便在荆棘骨臂的侵蚀下彻底萎缩、碳化，变成一堆冒着青烟的焦黑残渣，从魔像胸口的破洞簌簌落下。
失去了共生体的驱动，那台巨大的战斗魔像如同被抽掉了主控核心的玩偶，眼中的红光瞬间熄灭，沉重的身躯晃了晃，轰然跪倒在地，溅起一片油污和锈尘。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蒸汽泄漏的嘶嘶声和远处废铁镇模糊的喧嚣。
奥托和老鬼等人看着那瞬间失去威胁的魔像，又看看亚瑟那条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幽冷银芒的荆棘骨臂，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莉娅收回弯刀，目光在亚瑟的骨臂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那个被炸开的、通向烟囱内部的舱门。
“通道开了。”她声音依旧清冷，但紧握齿轮之心碎片的手指微微用力，碎片的光芒稳定地指向那黑暗的入口。
亚瑟收回骨臂，冰冷的触感依旧，但刚才爆发力量时带来的撕裂感似乎减轻了一些，仿佛这新生的骨臂在战斗中正加速与他的身体融合。他看了一眼地上魔像的残骸，特别是胸口那堆焦黑的共生体残渣。星轨锈蚀……这东西似乎对驳船的荆棘能量极为畏惧？或者说，被克制？
没有时间细想。他迈步走向舱门。爆炸后的洞口边缘扭曲，散发着灼热的余温，里面一片漆黑，只有深处隐约传来机器低沉的嗡鸣和……一种细微的、如同无数齿轮在油污中艰难咬合的摩擦声。
他率先踏入黑暗。荆棘骨臂微微抬起，银光在臂骨纹路间流淌，虽不耀眼，却足以驱散身前几米的浓稠黑暗，如同在粘稠的墨汁中撕开一道微光的裂隙。莉娅紧随其后，她胸前的荆棘怀表与手中的碎片交相辉映，如同第二盏灯。
通道内部是废弃的星舰动力管道改造而成，粗大、扭曲、布满了冷凝水珠和厚厚的油垢。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混杂着刺鼻的冷却剂气味、陈年油污的腐臭，还有一种……淡淡的、属于精灵草木的清新气息残留？与雷恩身上的味道很像，却微弱得几乎被其他气味淹没。
他们沿着倾斜的管道向下。越往深处，那种细微的齿轮摩擦声就越清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金属生物在黑暗中啮咬。脚下的地面湿滑粘腻，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不知下降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出现在眼前。这里似乎是星舰燃料舱改造而成的秘密工坊。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复杂的、由无数精密黄铜齿轮和细密真空管构成的球体装置，装置表面覆盖着一层淡绿色的、如同苔藓般的能量光膜——正是这光膜散发出那微弱的草木气息！装置的核心处，镶嵌着一枚核桃大小、不断搏动着的深紫色晶体——一块比莉娅手中更完整、更大、散发着更纯粹星烬能量的“齿轮之心”碎片！碎片周围，无数细小的精灵符文如同藤蔓般缠绕流转。
雷恩用生命守护的东西！
然而，此刻这球体装置的状态极不乐观。支撑它的能量光膜剧烈波动，明灭不定。球体外壳多处破损，裸露的精密齿轮和真空管正被一种深褐色、如同活体锈蚀的物质缓慢但坚定地侵蚀！那些细微的齿轮摩擦声，正是锈蚀在啃噬金属时发出的！球体下方，粗大的能量管线被强行切断、扭曲，连接着几台功率强大的、不断轰鸣的工业抽吸泵——这些泵正贪婪地抽取着球体装置散发出的、由精灵能量净化的星烬之力，强行灌入环绕球形空间的巨大能量环流管道！那些管道闪烁着不稳定的幽蓝光泽，显然连接着废铁镇深处，为某个庞大的系统供能！
“他们在……抽取雷恩的成果！”莉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不止……”亚瑟的骨臂指向球体装置下方阴影处。那里堆放着十几个巨大的、布满冷凝水的金属罐体。罐体是透明的强化玻璃，里面充满了浑浊的淡绿色液体。每个罐体中，都浸泡着一个蜷缩的身影——精灵！有男有女，穿着不同风格的服饰，但都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身体上连接着粗大的能量导管，导管内流动着被稀释的、淡紫色的星烬能量流。罐体连接着复杂的过滤和分流装置，最终汇入那些工业抽吸泵！
这些精灵被当成活体过滤器！强行抽取他们的生命力和精灵血脉特有的能量亲和力，用来稀释、过滤从雷恩装置中抽取的、相对纯净的星烬能量，再输送给废铁镇的核心系统！
雷恩耗尽心力留下的、能稳定星烬能量的珍贵装置和精灵族残存的同胞，都成了这钢铁坟场维持运转的“燃料”！
“这群畜生！”奥托看到罐体中的精灵，双眼瞬间布满血丝，握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球形空间内炸响！红光疯狂闪烁！
“警告！非法入侵！核心防护失效！能源泄露！”冰冷的合成音响彻空间。
“警告！星轨稳定性降低！底层支撑区引力异常！”
“哐当！哐当！”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从他们来时的通道上方传来！显然，警报触发了某种防御机制，通道被强行封锁了！
“发现目标！清除指令！”几个穿着制式黑色护甲、手持充能蒸汽步枪的身影从角落的阴影中冲出，枪口闪烁着危险的紫光！他们的护甲上，赫然印着铁锤与齿轮帮的标记！显然是帮派的核心武装力量！
“找死！”奥托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手中的蒸汽步枪怒吼着喷出火舌。
莉娅身影一晃，已经迎了上去，弯刀划出致命的弧线，目标直指对方护甲的关节连接处。
亚瑟的目光却越过混乱的战斗，死死锁定在中央那个被锈蚀和抽吸双重破坏的球体装置上。荆棘骨臂传来的共鸣感越来越强——与雷恩装置的共鸣，与那枚更大碎片的共鸣，甚至……与下方罐体中那些被囚禁的同胞灵魂的微弱悲鸣！驳船深处那古老的荆棘齿轮引擎，似乎也感应到了同源力量的哀鸣，传来一阵阵低沉的脉动，仿佛在回应。
不能再拖了！装置和那些精灵都撑不住了！
亚瑟猛地冲向球体装置！荆棘骨臂抬起，冰冷的银光在五指间凝聚！
“启动备用协议！引爆储能单元！毁掉核心！”一个铁锤帮头目模样的家伙在混乱中嘶吼，同时按下了手腕上一个装置。
球体装置下方，那几台轰鸣的工业抽吸泵猛地亮起刺目的红光，发出过载的尖啸！它们不再抽取能量，反而开始疯狂地逆向灌注！大量未经净化、充满狂暴锈蚀因子的高浓度星烬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通过能量导管，狠狠灌向中央的球体装置！这是要彻底引爆雷恩留下的核心！
装置外壳瞬间爬满蛛网般的紫红色裂纹，支撑的绿色光膜剧烈闪烁，摇摇欲坠！下方浸泡精灵的罐体中，液体瞬间沸腾！里面的精灵发出无声的惨叫，身体在剧烈的能量冲击下扭曲痉挛！
“不！”莉娅看到这一幕，目眦眦欲裂！
亚瑟的骨臂，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狠狠按在了剧烈震颤的球体装置表面！
嗡——！！！
时间仿佛被拉长。
当荆棘银骨接触球体装置的瞬间，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信息流与能量流，如同破堤的星河，狠狠冲入了亚瑟的意识！
他看到了——雷恩苍白而专注的脸，在昏暗的油灯下，用精灵秘法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装置内部的微型差分机构件，指尖闪烁着微弱的绿芒。他看到了父亲模糊的虚影在复杂的能量回路图纸上指点，声音隔着遥远的时空传来：“……星烬的本质并非毁灭……关键在于稳定的‘弦’……荆棘是锚点……”他更感受到了下方罐体中，那些精灵同胞灵魂深处传来的、如同寒风中烛火的痛苦、绝望和对自由的微弱渴望！
驳船深处，那古老的荆棘齿轮引擎发出了洪荒巨兽般的咆哮！一股磅礴、冰冷、带着无尽岁月沉淀的暗银洪流，顺着亚瑟的荆棘骨臂，如同开闸的洪水，轰然灌入濒临崩溃的球体装置！
“以荆棘之名！重铸此锚！”
亚瑟的意识在洪流中发出无声的怒吼。那不是他的声音，是驳船核心的意志，是月溪先祖的残响，是无数牺牲者未竟的执念！
暗银洪流与装置内部的精灵能量瞬间共鸣！覆盖球体装置的淡绿色光膜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翠绿光芒！那疯狂蔓延的星烬锈蚀如同遇到了克星，在翠绿与暗银交织的光芒中飞速消融、汽化！被强行灌入的狂暴星烬能量，被这股融合后的力量强行驯服、约束！
咔哒！咔哒！咔哒！
球体装置内部，那些被锈蚀卡死的精密齿轮在暗银能量的冲刷下，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拨动，重新开始高速旋转、咬合！细密真空管中的能量流被强行梳理，重新回归稳定的轨迹！装置外壳的裂纹在翠绿光膜的包裹下飞速弥合！
“不！不可能！”铁锤帮头目看着眼前神迹般的景象，如同见鬼般嘶吼。他手中的引爆控制器指示灯疯狂闪烁，却再也无法传递任何引爆指令——装置核心的能量回路已被荆棘之力强行改写！
亚瑟的骨臂依旧按在装置表面，冰冷的触感下是滚烫的能量奔流。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向那些浸泡在罐体中、承受着能量反噬痛苦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