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低语童谣
传送的眩晕如同被塞进高速滚筒，当挤压感消失时，取而代之的并非木偶戏院的腐朽，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静。
不是无声。是声音被某种东西**吸走了。
脚下是冰冷、湿滑的触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味、铁锈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藻类腐烂的甜腻恶臭。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墙壁高处间隔很远才镶嵌着一盏盏幽绿色的应急灯，像垂死萤火虫的眼睛，勉强勾勒出一个巨大、压抑的空间轮廓。
我们五人，站在一条极其宽阔、望不到尽头的钢铁走廊中央。走廊两侧是布满锈迹和冷凝水的厚重金属墙壁，高得没入上方深不见底的黑暗。脚下是网格状的金属地板，透过网眼，能看到下方更深邃的黑暗和隐约传来的、缓慢而沉重的水流声。前方和后方，都延伸进一片粘稠的、被幽绿灯光勉强切割开的昏暗中。
【副本：深海回响，加载完毕。】
【目标：抵达“灯塔”。】
【警告：聆听，但勿回应。保持“寂静”。】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深海？回响？”李锐压低声音，警惕地环顾四周，肌肉绷紧，“这他妈是艘沉船？”他的声音在宽阔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单薄，甚至没有产生应有的回音，仿佛被这诡异的钢铁巨兽吞没了。
“更像…某种海底设施的内部。”苏晴的声音也压得很低，镜片反射着幽绿的光，她小心地蹲下，手指抹过网格地板上的冷凝水，凑近鼻尖闻了闻，“人工循环水，有消毒剂残留，但混合了严重的生物污染…还有铁锈。”
王萌紧紧抓着苏晴的衣角，身体抖得像风中的叶子，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可闻。
唐朝没有立刻说话。他站在队伍前方，微微闭着眼，似乎在感受这片空间的“静”。片刻后，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如鹰：“不是没声音。是特定频段的声音被放大了，而我们的声音…被压制了。”他指向脚下网格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水流声，比刚才清晰了。还有…”
他侧耳倾听，眉头紧锁：“…一种…非常非常低的嗡鸣？像…某种巨大机械在深海压力下的呻吟？或者…别的东西？”
刘默无声地移动到队伍侧翼，身影几乎融入墙壁的阴影，他的目光扫过墙壁上大片大片剥落的油漆和下面露出的、刻满划痕的金属内壁。那些划痕凌乱、深刻，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感。
“聆听，但勿回应。保持寂静…”唐朝低声重复着警告，目光扫过幽深的前方，“‘灯塔’是目标，方向不明。‘回响’…关键可能在声音本身。”
“看那边！”王萌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极度的恐惧。她颤抖的手指指向右侧墙壁，离地面约一人高的位置。
幽绿的灯光下，那里有一块相对干净的金属板，没有被锈迹完全覆盖。金属板上，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颜料，画着一幅极其简陋、却让人毛骨悚然的涂鸦。
涂鸦分成两部分：
左边：一艘简陋的船，船头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船长？），船上画着几个火柴棍似的小人。
右边：一个巨大的、张开的、布满尖利牙齿的嘴巴（像是某种深海怪物的口器），占据了大部分画面。在嘴巴前方，画着一个更小的、正在下落的小人，小人手里似乎还抱着一个小小的、方块状的东西（箱子？）。
在涂鸦下方，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同样暗红色的字迹，字迹稚嫩，却透着刻骨的怨恨：
【爸爸，为什么把我丢给‘大嘴’？我的音乐盒…还我…】
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所有人。这不是孩童的幻想涂鸦，这是…遗言？或者诅咒？
“音乐盒…‘大嘴’…”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这艘船…或者设施…发生过什么？献祭？抛弃？”
“恐怕不止。”唐朝的目光死死盯着涂鸦上那个下落的小人，“‘我的音乐盒’…‘还我’…强烈的执念。和‘回响’有关？系统警告‘聆听勿回应’，是否和这个‘音乐盒’有关联？”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飘了过来。
不是水流，不是机械嗡鸣。
是音乐。
一段极其简单、甚至有些走调的、八音盒般的叮咚旋律。断断续续，忽远忽近，如同一个迷路孩子的哭泣，在死寂的钢铁回廊中幽幽回荡。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前方走廊的深处。
“出现了…”王萌吓得缩成一团。
“别动！”唐朝立刻低喝，眼神锐利地扫过所有人，“警告是‘聆听勿回应’。这音乐…可能就是‘回响’！也可能是陷阱！保持原地，绝对安静！观察反应！”
队伍瞬间凝固。每个人都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要停止。那诡异的、走调的八音盒旋律，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在每个人的神经上，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孤独地回响着。
音乐声持续了大约十几秒，渐渐微弱下去，最终消失。
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没…没事？”王萌颤抖着小声问。
“不。”唐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李锐的脚边！
幽绿的灯光下，只见李锐脚下网格地板的阴影里，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渗出了一小滩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那液体像是有生命般，正极其缓慢地沿着网格的边缘，朝着李锐的鞋底…蔓延！
“退！”唐朝低吼！
李锐反应极快，猛地向后跃开！
就在他离开原地的瞬间——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响起！李锐刚才站立的那片网格金属，接触到那暗红液体的地方，竟然冒起了淡淡的青烟！坚硬的合金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出几个细小的坑洼！
“操！这他妈什么鬼东西！”李锐看着自己鞋底边缘沾上的一丁点暗红液体，正嘶嘶地冒着微弱的烟，脸色骤变。
“血？强酸？”苏晴惊疑不定。
“不是血，也不是酸。”唐朝蹲下身（保持距离），目光如炬地盯着那滩还在缓慢蠕动的暗红液体，“看它的形态…像某种厌氧深海菌落的分泌物…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和…趋声性？刚才的音乐声…激活了它们？”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那滩暗红液体似乎失去了“目标”，蠕动的速度变慢了，最终缓缓地…渗回了网格下方的黑暗深渊中，只留下金属地板上几个新鲜的腐蚀痕迹。
一股冰冷的恐惧感爬上每个人的脊椎。这死寂的钢铁回廊里，不仅有诡异的童谣涂鸦和索命音乐，连地板都暗藏着致命的陷阱！而那音乐，就是触发死亡的开关！
“音乐声是诱饵，回应它或者移动制造声音，就会引来这种腐蚀菌？”苏晴迅速分析，脸色发白。
“恐怕不止。”唐朝站起身，目光投向走廊深处，那音乐声传来的方向，“‘聆听勿回应’…关键可能在‘聆听’本身。我们需要找到音乐来源，但必须在不‘回应’（制造额外声音）的前提下。而且…”他看向墙壁上那幅涂鸦，“那个被丢进‘大嘴’的孩子…她的‘音乐盒’，可能就是关键。”
“怎么过去？飞过去吗？”李锐烦躁地看着脚下网格遍布的地板，心有余悸。
“看灯光。”刘默低沉的声音第一次响起，他指向墙壁高处那些幽绿的应急灯，“灯光照射下的网格区域，似乎…没有那种菌落渗出的痕迹。”
众人立刻看去。果然，在幽绿灯光直射下的网格地板区域，金属表面相对干净，没有冷凝水聚集的暗影区域那种湿滑感。而那些暗红菌落，似乎只出现在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和潮湿角落。
“光…能抑制它们？或者让它们保持惰性？”苏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可能是某种特定光谱。”唐朝点头，“利用灯光区域前进！紧贴墙壁有光的地方！每一步都看清落脚点！绝对安静！”
新的行动方案形成。唐朝打头，仔细选择每一个被幽绿灯光覆盖的落脚点。苏晴紧随其后，拉着王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李锐和刘默殿后，警惕着后方和脚下阴影。
移动缓慢得如同蜗牛。每一次抬脚、落下，都屏息凝神，生怕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那幽绿的灯光不仅提供照明，更像是一道道脆弱的生命线。死寂中，只有自己如鼓的心跳和被极力压制的呼吸声。
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两侧布满划痕的冰冷金属墙，如同巨大的棺椁内壁。下方深渊传来的水流声和那若有若无的深海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更添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走廊似乎出现了一个岔口。岔口处，一盏幽绿灯光的照射下，地面上似乎散落着一些东西。
随着距离拉近，看清那些东西的瞬间，王萌死死捂住了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来！
那是几件被撕扯得破烂不堪的…儿童衣物！一件小小的、沾满暗红污渍的碎花裙子，一只磨破了的小皮鞋，还有一个…摔得四分五裂的、老旧的八音盒残骸！八音盒的发条和齿轮裸露在外，沾满了铁锈和同样的暗红污渍。
而在这些残骸旁边的墙壁上，用和之前涂鸦一样的暗红颜料，写满了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充满疯狂气息的字：
【听到吗？听到吗？爸爸你听到吗？】
【音乐盒响了…大嘴来了…好黑…好冷…】
【为什么要扔掉我？为什么！】
【一起听…一起听…永远听…】
浓烈的怨恨和绝望感几乎从墙壁上扑面而来！这里，就是那个被献祭的孩子最后的挣扎之地！她的音乐盒碎了，她的怨恨浸透了这片钢铁！
“是…是那个孩子…”王萌的声音带着哭腔，恐惧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音乐盒碎了，但‘回响’还在…”苏晴的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她看向地上破碎的八音盒，“系统目标‘灯塔’…会不会指的是…”
“声音的源头。”唐朝接口，目光却死死盯着那堆残骸的后方，岔口更深处的一片被幽绿灯光勉强照亮的区域，“看那里！”
在岔口深处，灯光边缘的阴影里，赫然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身影背对着我们，穿着和地上碎花裙同样款式、但相对完好的小裙子。它一动不动，低着头，长长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了面容。它怀里，似乎紧紧抱着什么东西。
“小…小芸？”王萌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虽然压得极低，但在死寂中依旧清晰！
“别说话！”唐朝和苏晴同时低喝！
但已经晚了！
就在王萌声音响起的瞬间！
那个蜷缩在阴影里的、小小的身影，极其僵硬地、带着令人牙酸的“咔哒”声，缓缓地…转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