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撕开面具
谁能够赢在人生的起跑线，拼的从来不是孩子，而是父母。
许恬甜下午特地做了美容和造型，让公司的造型师服装师帮着搭配了一身，要求是“高贵又不显得庸俗和张扬”。
她不是今晚的女主角，但是她的光彩夺目，能够让女儿康欣语脸上有光，让女儿康欣语成为几名同学中的胜利者。
康欣语也被包装了一番，局促不安地站在许恬甜身后，时不时往门口张望。
“不用担心，你爸会来的，我提醒过他。”许恬甜误会了女儿的焦虑，女儿不是期待终日流连于年轻情人的爸爸，她只是想从那扇门逃出去。
“许总？你看，这里除了你啊，我们个个都是愚昧无知的家庭主妇，我们哪好意思称你‘欣语妈妈’呢。”
“你们都是伟大的妈妈，愿意牺牲自己的事业，全心全力栽培孩子，要不然你们家孩子最近的成绩怎么比我家欣语好那么多？今晚啊，一定要让我好好开眼界，也让欣语跟他们多学习。”
许恬甜在家可从来不是这么说的，康欣语在妈妈身后，心里不是滋味。
她讨厌妈妈说谎。
可是，妈妈总是在说谎。
爸爸的事情，她说谎，连自己的事情，她也说谎，这让康欣语感觉很恶心，好像妈妈将她和出轨的爸爸一视同仁了。
“欣语有天赋，我们家孩子全靠吃苦，当然，也是多亏了欧阳教授的指导。”
“哎呀，原来今晚你们家宴请的指导名师是欧阳教授？听说他很难请到的，还是你有本事啊，孙太太。”
“嘿，别这么说，能把欧阳教授请过来给孩子们一块指点一二，好事一桩，至于欧阳教授愿不愿意接收你们的孩子，我也是爱莫能助，就看孩子们自己的表现了。”
暗暗较劲的母亲们，她们比拼孩子的钢琴成绩，比拼孩子们出国留学的计划，比拼孩子师从何人，她们还要有意无意间炫耀自己闪瞎眼的钻石戒指、微微露出名贵珍珠手链，跟上次聚会不同的名牌包，定制款的高跟鞋。
“教育孩子呢，从来不是女人一个人的事情，是夫妻的共同使命，是一个家庭至关重要的事情。您说呢，许总？”
表面互相恭维，私下谁也不看好谁的父亲们，个个自比天大，想在女人们和孩子们面前一展雄风，见康诚没到场，钻着空子来揶揄许恬甜。
“几位爸爸说的是，跟我们家康先生比，你们真是模范丈夫，完美爸爸，等他一会来了呀，我让他多跟诸位学习。”
一听说康诚会参加今晚的钢琴演奏交流会，几位爸爸就不乱说话了，他们跟康诚在生意上多少有联系，利益相关。
许恬甜并不担心康诚来不来，今晚她不是靠丈夫长脸，她要靠女儿的出色演奏，狠狠打这些人的脸。
那群女人自以为牺牲奉献半辈子，围着男人和孩子转，就能培养出比康欣语优秀的孩子？
她们根本不懂女人和母亲的真正价值在哪，不是在于为家庭和孩子奉献多少的时间精力，而是在于自身多么成功。
康欣语有自己这么优秀成功的名人妈妈，怎么可能输给她们这群无知家庭主妇培养的孩子？
“对了，有件事一直想跟许总打听来着，嘿，差点又给忘了。”一位妈妈装作随口提起，一听就是蓄谋已久。
“许总有一位哥哥吧？那位哥哥也是名人啊，叫，对了，许铭志，前几天还上了我们本地新闻，好像是我们市里地铁新路线的负责人？新闻记者夸了不少，说这位负责人从小就是天才，是精英中的精英，这次负责新路线，还是省里委以重任的。”
许恬甜淡淡一笑：“我哥是优秀。”
短短几个字，每一个字之中，许恬甜都在警告着这些妈妈们，不要继续八卦她娘家的事情。
那位优秀的哥哥，也有三年没联系了，倒不是完全断绝了联系，哥哥偶尔会给许恬甜发信息，比如许恬甜生日的时候，比如康欣语生日的时候。
哥哥那么忙，还能把妹妹和外甥女的生日记得清楚，本是难得，许恬甜却不怎么感动，只觉得，不愧是她聪明优秀的哥哥。
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许恬甜不乐意提起这位哥哥，看这位事事完美的女强人露出为难的表情，让几位妈妈们心情愉悦。
名师们入场了，第一位孩子马上要开始演奏，许恬甜跟着大家一起入座，悄然松了口气。
康诚倒是如约来了，虽然迟到了。
快到康欣语演奏到时候，几位名师、国际钢琴教授都入座了，康诚才赶到。
“来的正好，你挺久没听过女儿的演奏，你会被她的进步吓到。”许恬甜自信满满，心情挺好地跟康诚说话。
旁人看来，他们依然是恩爱的夫妻，只有康诚知道，许恬甜心情那么好，是因为女儿。
许恬甜在向他炫耀，即使他经常缺席女儿的教育，她兼顾了事业，还把女儿培养的那么优秀。
“全都是我的功劳，当然欣语也是你的女儿，你可以为她骄傲的。”许恬甜趾高气扬，说过这样的话。
康欣语是最后一名上台演奏的孩子，看了前面几名孩子的表现，许恬甜嘴角的笑容更加明显。
赢定了，看看吧，这就是一位真正优秀成功的母亲培养出来的孩子。
康欣语一袭名贵华丽的礼裙，端坐在钢琴前，迟迟不开始演奏。
几位家长和名师们已经窃窃私语，各种猜疑，许恬甜心里着急，面子上努力保持镇定，寄希望于女儿。
康欣语脸色越来越难看，豆大的汗水毁了造型师精心给她打造的空气刘海，继续这样下去，也会彻底毁了今天在名师们面前展现的机会。
今天能在教授面前留下的印象，关系到不久之后出国留学的事。
许恬甜紧张地想要捕捉一份依靠，手指快要碰到康诚衣服的时候，又急忙缩回来，攥紧自己的衣服。
康欣语你可以的，你是我许恬甜的女儿啊，不能轻易被打败！
“喂，女儿今天是不是不舒服啊？一看就知道她脸色不好，还非让她来这作秀，你最近肯定又把她逼得太紧。”
康诚察觉到了康欣语脸色不对，又埋怨许恬甜。
“你知道什么？你回家照顾过女儿吗？你亲自陪她去拜访老师，去学琴了吗？”
丈夫什么也不知道，连女儿得的心理疾病学名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来指责自己？女儿的一切，好的坏的，悲欢喜乐，只有自己这个当妈妈的最清楚。
“行，我不想跟你吵。要是女儿真的不舒服，我会马上送她回家，这鬼地方，你自己想待多久就多久！”
康诚不想当着外人的面爆发夫妻矛盾，这样只会落为他人的笑柄，再怎么说他也是前人气模特，还是要面子的。
康欣语浑身颤抖着，双手试着抬起来，放在琴键上，发出的是刺耳难受的声音。
“欣语，爸带你回家！”
康诚站起身，要冲上台去把女儿领走，许恬甜一把拽住他：“你不要破坏女儿的前途！”
“欣语，你可以的，你好好回想一下，为了练习今天的曲目，你每天花那么多时间练习，妈妈相信你可以的！”
康欣语想大声对妈妈喊，“我不可以，我不想练习了，我不想弹钢琴了，我更不想出国”。
不知道为什么，她拼命张大嘴巴，喊出来的只是近乎于嘶哑的悲鸣，“呜呜呃呃”的祈求声。
没用，她真正的想法，她的心情，她最想要的幸福，就算对妈妈说，妈妈也不能理解，也不会接受。
妈妈将那个精心雕刻的面具，“天才钢琴少女”的标签，全部牢牢套在她脸上，贴在她身上。
妈妈想要的女儿，只是一个戴着天才少女面具的女儿，哪怕是一个内心滋生害虫的女儿。
康欣语看着自己的手指，碰触的并不是黑白相间的琴键，而是一片乌黑的泥潭，这片泥潭里面，仿佛将要伸出爪子来，将她拽进更深的地域。
“啊啊啊，不要！不要！”
康欣语拼命抓自己的头发和脸，她想把紧紧贴在脸上的面具撕掉，想把别人和妈妈贴在她身上的标签撕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