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入梦
我不知道梦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可以确定的是,我确实身处于熟悉的家中,那份源自内心深处的安全感,是身体本能无法欺骗的真实。
未济神经质般的态度,愈发令我心生厌恶。他究竟是在刻意挑战我的耐心,还是想用他那套劳什子的把戏从我身上探究些什么?
我尝试套他的话,我知道,这种做法很蠢。但我实在不想跟这个比青眼狐还要恶心的家伙呆在一个梦境里!我努力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微微扬起下巴,眼眸低垂,以一种轻蔑的姿态藐视着他:“一个大男人,老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有意思嘛?有什么事直说。念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能帮则帮。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转而冷眼相对,试图用眼神震慑他,从他深邃的眼眸中捕捉到一丝真相,以证实我心中的猜想,“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未济嗤笑一声,轻拍自己的膝盖,示意白烁躺回他的腿上,随后温柔地将它抱起,对着它,语气淡然地说道:“听见没?人家要求你坦诚相待呢。”他将猫脸转向我,眼眸中逐渐泛起与白烁相同的金黄色妖瞳,声音愈发诡异,“世事皆有定数,强求无益。未济大人早已洞悉一切,本就无需窥探。我不过是奉命前来传话的。此蓍草笔坠暗藏契约,待你心生签订契约之意,以血为媒刺入你脖下胎记之处。”
言毕,未等我有所反应,白烁猛然朝我扑来。我大叫惊醒,大口喘息着,冷汗浸透了脊背。刚一睁开眼睛,便对上一双血红色的猫眼,吓得我直接从沙发上滚落下去。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此刻正端坐于沙发上,静静地凝视着我。我狼狈地坐在垫子上,直直地回望着它。
“游离!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奶奶不知何时从房间走出,随后是匆匆从楼上赶来的老爸老妈。
老爸一看见白猫,立刻快步上前,试图将它抓住。可惜,白猫身形极为敏捷,一闪身便轻松躲开。它回头傲娇地瞥了我们一眼,迈着高傲的步伐,朝院子走去。
老爸偷偷瞥眼看奶奶的表情,见她神色渐缓,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佯装出气急败坏的样子,拎着我的耳朵怒吼道:“奶奶不喜欢猫你不知道吗?大清早的就惹事,看来你昨天晚上过得太舒服了,我……”
“行了!”奶奶打断道,“老三媳妇,准备早饭吧。老大个人了,咋咋呼呼的......”
老爸朝我眨了眨眼,我瞬间心领神会,赶忙逃离现场,躲进自己的房间。
天晓得那只白猫是怎么进来的。既然它出现了,这个锅总要有人来背——对,那人就是我。
我冲了个热水澡,洗去浑身的疲惫,吃了老妈偷偷送来的早饭,这一上午算是结束了。
我是被饥饿唤醒的,一看时间,已经近下午四点了。这一觉无梦,倒是难得的好眠。起身去浴室里洗了把脸,在镜子里看见了脖子上挂着的蓍草笔坠子项链,以及那时隐时现的胎记。那胎记是白色的,在左侧锁骨与脖子交界处,我的皮肤本就不算黑,这个胎记不仔细看也看不清楚。直到现在,我都看不清那是个什么图案。
就在这时,未济那张厌恶的脸悄然出现在镜面上,我觉得自己快魔怔了。什么契约?鬼才要跟他签契约!话都不说清楚,就来我的梦里吓我。还有那只白猫,大概率也是他的。
我朝镜面甩水打破幻觉,饥饿强制控制了思考,无心再思考这些,至于这条项链,全当是个护身符吧。
手机待办软件提醒我,后天就要出发前往青海西宁,开启我的毕业旅行。暗自咒骂了一声未济,都是他搅得我心神不宁,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差点忘了。胡乱吃了些泡面,便出门准备路上的干粮。
青海塔尔寺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我贪恋它的壁画。布面、壁面、板面,丰富鲜艳的色彩,将佛教、阴间鬼神等故事画得淋漓尽致。我曾在宋之意家里看过一份仿画,此人画技娴熟高超,但参杂了此人个人的情感,使得画面中的佛像少了些许灵气。
小姨一家在西宁做点小生意,有他们在,我便无需在外住宿,家人也能放心让我独自前往。
在塔尔寺,我花大约三周的时间研究壁画。至于一些佛教传说,根据我所掌握的知识,很难通过壁画去构想当时的历史事件,和画中所要真实表达的情感。我去当地的图书馆和博物馆收集了很多资料,然而时间有限,只能存于电脑中,方便日后反复研究。
之后,我又拜托堂哥在祁连山草原附近找个住所,打算住上一个月,感受一下东方“瑞士”的宁静与洒脱的生活,顺便静下心来研究壁画中的故事。
堂哥将我安排在他朋友的奶奶家,那里有纯正的游牧民族,我可以深刻地感受到游牧人民的生活。这一个月里,我几乎都在帮忙干活,呼吸着大草原上独有的清新空气,聆听着老奶奶讲述各种大草原的故事,以及那些带有神秘色彩的神鬼牛舌传说。
时光如白驹过隙,月余的草原生活转瞬即逝,但我的心灵得到了慰藉,收获到不一样的友情,以及神秘的故事。
待回到广州,已经临近开学。打开闭关了近一个月的手机,收到各种消息推送轰炸。让我最头疼的就是,班长建议大家开学前有条件都再聚一次,时间定在 27号晚上——也就是今天。
八月溽暑蒸腾,粘稠的热浪裹挟着柏油路的焦糊味,将人困在蒸笼般的夜色里。市井里的空调外机'哐啷'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一般。
我机械地戳弄着碗中肠粉,米浆裹着虾仁在筷尖反复滑落,酱汁早已凝成褐色的痂。嘈杂的市井声,加上闷得让人窒息的空气,本就不佳的胃口更加糟糕,于是我又往碗里倒了许多醋。老板大约是为了省成本,连醋都要兑水,毫无酸味儿。
正当我准备埋怨时,不远处传来汽车急刹车尖锐的声音,紧接着,毫无意外地听到了撞击声。与此同时,天空十分应景地响起了一声巨雷,划过一道骤亮的闪电。
“撞人啦!”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惊得四周的人们蜂拥而至,都想去凑个热闹。大概是沉寂的生活过得太久,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人群朝事发地走去,也想图个八卦。手里还端着那碗肠粉,漫不经心地吃着。
直到我从人群缝隙中瞥见一辆绿色公路车,手里的碗再也端不住了。
苍穹裂开一道紫电,雷声裹着雨幕倾轧而下,街边霓虹在电光中扭曲成鬼魅的残影。
人群为了避雨,渐渐散去,我逆着人流跌撞向前,心里不停的默念:“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肠粉碗脱手摔碎,瓷片混着酱汁飞溅,却浑然不觉。
司机慌乱打伞,站在叶谨川身旁边不停地催促着电话。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叶谨川,全身麻木,任由大雨将我淋湿。我的眼睛仿佛能够穿透他的皮肉,他的心脏在我眼前慢慢停止跳动。血水不断从头颅下涌出,却被无情的大雨转瞬冲刷干净。此刻的叶谨川像是躺在地上睡着了,那逐渐空洞的眼神,像是在无言的控诉。
他在控诉什么?怪我没有救他?
脸上滑落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一股强烈的内疚感涌上心头,让我竟觉得自己才是杀人凶手。我缓缓后退,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可怕的事发现场。
就在这时,我眼睁睁地看着叶谨川的灵魂从他的身体里缓缓飘出,他的魂魄泛着幽蓝荧光,却在与我目光相接的刹那,骤然浸染成血雾般的猩红。
“阿离——“他魂魄的喉管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嘶鸣,他双臂平伸,猛地朝我扑来,双手直掐我的喉咙,带着冷咧的气息,“你在怕什么?我可是你的好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