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一家三口的生活虽然远不如以前,但也分到了一部分土地和粮食,虽然很少但生活也还过得去。杨林从小就跟着父母生活在土地里,夫妇两人在地里干活时,常常将杨林放在地头的背篓里,稚嫩的杨林从背篓口看着圆形的天空,满脸好奇地看着云朵慢慢的出现在天空,不断地变换形状,又慢慢的消失,婴孩时的他看到这些景象,怀着天真而好奇的心情,总想用稚嫩的手去抓向天空,一只小鸟飞过,都会高兴的拍手。过路的村民都会伸手进去逗他,“小家伙!在看什么啊!想出来吗?”杨林俨然成了这些村民在忙碌劳作的一个调味剂。因为杨元万的缘故,许多村民都很排斥他们,但看到孩子后也会露出笑脸忍不住去逗他,“你叫一声杨阎王,我就抱你出来好不好?”杨林只是拍着手嘴里“咿咿呀呀的,”身体也不断在背篓里扭动着,想要挣脱束缚,村民看到都哈哈大笑起来,摇头晃脑地从他身边走过!正午的太阳是强烈的,一眼望去看不到一片白云,只有刺眼的太阳融化着大地,杨元万艰难地直起腰看着天空,太阳照射的光线就像一根根针一样刺向他的眼睛,眼前一片漆黑,漆黑中又好似闪出一道道闪电在眼前放大,又迅速消失不见,杨元万险些一头栽倒在地,身体踉跄了几步眼前方才渐渐清晰起来。在他心里当然知道种地劳作是幸苦的,没人觉得这会是简单的事情,但当他真正在这种炎热天气下干活的时候,才真正体会到了到底有多幸苦,他越觉得劳作幸苦,也就越发觉得自己以往的种种罪恶感——他也想尽力地去弥补,但他心底其实知道村子里有多少人不待见他,很多人看向他时——那种厌恶和嫌弃是掩饰不住的。他知道这种厌恶是基于他以往种种恶行而导致的,针对村民的种种——他不觉得村民的做法有什么错误的地方,相反他们做得很对,当然他没有资格去评判他们做的对不对,他看着一旁正辛苦割小麦的林启花,又望向地头装着杨林的背篓,他心想自己所承受的一切是自找的,他只是希望不要波及到启花和林儿。“你怎么了?”林启花抬头望向他问道,杨元万拉回思绪,看到妻子的汗水不断滴落,杨元万又觉一阵懊恼,妻子辛苦干活的时候自己却在胡思乱想,没有比这更罪恶的事了,他连忙开口说,“我没事,启花你带着孩子去阴凉处歇会吧!”林启花摇头便是不同意,杨元万只得作罢,两人继续埋头干活,卖力地用镰刀割着小麦,汗水不断地往下滴,时而抬起头来看看天,擦擦汗,看一眼还在背篓里的孩子。杨元万再一次对着妻子说“你和孩子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很快就会割完。”
林启花看着孩子说“没关系,先把孩子放在那边的树下,我们一起很快就能割完。”杨元万苦笑着点点头,把孩子放在了树底下,又一头扎进了麦田里,继续一刀一刀地割着小麦……
时间一天天过去,杨林也慢慢地长大。只是让人忧虑的是——相比同龄人来说,显得又矮又瘦,这本是一种常见现象,但因为杨元万的关系,村里很多村民对于这种情况都抱有悲观态度,认为这是杨元万犯下的错所遭的报应。杨元万夫妇也是着急的不得了,村里也有年老的人指着孩子说,“是不是被什么鬼怪给缠上了,这对小孩子来说也是常有的事,赶紧把孩子带去让王先生给瞧一瞧,孩子的事可不能耽搁了。”像是看破一切的先知一样,总是能够精准地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让人在想尽办法,走投无路后不得不去相信,杨元万夫妇也觉得试一试总是没有错的。
次日清晨,天气不好但也不是很糟糕,几片乌云摇摇摆摆地像是随时要散开。杨元万一早便是带着孩子去找王先生,王先生是远近闻名的阴阳先生,婚丧嫁娶,风水定位,传神立碑都离不开王先生,几乎每一个村子都有一位这样的阴阳先生,没有他们什么事也做不了;杨元万到的时候,王先生和一个圆脸男子正讨论着什么,圆脸男子聚精会神地倾听着,甚至没有注意到杨元万的到来。王先生长着一张长脸,戴着一顶高帽,显得整个脑袋越发的长,苍老而松弛的脸上留有一小撮胡子,左手搭在胡子上,眼神专注而严肃地看着手中一本破烂的黄历,还不时抬头向着对面的人说几句,坐在对面的圆脸男子脸上洋溢着笑容,笑起来一脸的褶皱,搓揉着双手,眼神充满期待和渴望地望着王先生,似对面坐着一位丰满美丽的妇女,正在和他相亲。杨元万为了听清楚他们的谈话向前走了两步,王先生敏锐地注意到后面的动静,微微转头黑色的眼珠在眼角直盯着杨元万父子,又迅速转过头。杨元万被那双野猪般的眼神盯着感到惊慌失措,还好他又马上转过头去,杨元万下意识地将杨林藏在身后,又开始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原来王先生正在给别人看婚期,怪不得旁边坐的胖子满脸笑容,原来是要为他的儿子娶媳妇。听着他们的谈话杨元万渐渐失去了趣味,不再那么聚精会神,眼睛漫无目的地看着这间厅堂,厅堂正中靠墙有一个大神柜,用红色的漆染过,神柜上放着一把木剑,堆着几叠纸,一个香炉,香炉上燃着三炷香,墙上贴着几道符,还挂着一块垂下来的布,被不同颜色分成好几排,有红的,有黄的,有蓝的,每一排还画着一个个小人,看不太真切只能看出是几个小人,睁大眼睛努力想看清,但总是差一丁点,杨元万有些遗憾地想,要是屋子里能亮堂一点兴许就能看清了,亦或是自己再往前走两步,应当也能看清,正当他想往前走的时候,王先生和那个满脸是笑的胖子突然站了起来,杨元万不得不停下脚步。
“好的好的,太感谢王先生了,到时候您一定得来,”胖子笑着说,“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王先生您一定要收下,不然以后怎么还好意思请你啊!”一面将一个布袋塞在王先生手里,生怕王先生反悔似的立马抽回了手,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王先生看着递来的一个小布袋,用干枯的手指握在手里,还用他那黑色的指甲捏了捏,面露难色地说,“好吧,既然如此,我到时候一定来,毕竟做事要有始有终。”胖子笑容更盛,脸上的褶子堆得更多,转过头用他那小到几乎看不到眼珠的眼睛看向杨元万,又对王先生说“那我就先不打扰王先生了,到时候您老人家一定要来。我现在回家还有许多事要操办,你也知道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就靠我一个人,我要是不回去,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您忙您的。”说着还不忘瞥向杨元万,不知是在炫耀他孩子要娶媳妇还是在炫耀他在家庭中担任着某种重要的角色。不过杨元万的注意力全然被他那双小眼睛吸引了,以至于对于他说的话完全无动于衷,他似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恼怒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走出门去。
王先生慢悠悠地合上那本旧黄历,背对着杨元万说,“先进来坐吧,刚才只顾他的事,倒是没有时间顾的上你,我想,你是不会在意的。”转动着眼珠子看了看杨元万身旁的孩子,说了一句对谁都会说的客套话,“这是你的儿子吧,一晃眼都长这么高了。”
“是的。”杨元万点了点头说,坐在了刚才胖子坐的板凳上,感受到板凳上的还没有散去的温度,他稍稍将屁股抬起。杨元万脑海中仍盘桓着刚才圆脸胖子气呼呼走出去的模样,他为此感到不解,一个兴致勃勃的人怎么会突然露出气愤的表情?
“你有什么事吗......”王先生重复了几次,皱着眉头瞅着杨元万,双手在黄历上来回摸索着,他为对方不尊重自己的行为感到愤怒,但他斌没有发作,只是一个劲地瞅着杨元万。杨林拉扯着衣服提醒他父亲。杨元万回过神,带着歉意看着王先生说,“我还在想您刚才说的话,不下心就出了神。”他看着王先生依旧坐在原地无动于衷,赶紧将杨林推到身前说,“王先生,我就是来找您看看我儿子的,我儿子老是不长个,您看一看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
沉默了一会,王先生淡淡地说,“我看你才像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不过,他还是打量起杨林来,“我先看看孩子吧!”说着就伸手翻起杨林的眼皮,让杨林吐出舌头,杨林起初还不配合,在杨元万连哄带吓中才勉强吐出来舌头,王先生边看边问,“孩子几月几时出生的?叫什么名字?我原是知道的,但是,人越来越老了,脑子不够用了很多人的名字都忘了。”
杨元万想了想说,“他叫杨林,大前年的九月二十一半夜出生的。您老人家这么精神,脑袋比我们都好。”
王先生点了点头说,“杨林,嗯。人上了年纪就是不中用了。”摸了摸胡子继续说道,“这孩子命里缺木,名字倒是还对的上。”顿了顿,微闭着眼睛像是在深思熟虑,杨元万看着他闭目沉思的样子,配上他那长脸高帽活像一头打盹的驴,这一发现使得杨元万吃惊地张大了嘴,但又不敢吱声生怕吵醒了他,杨林也歪着小脑袋打量着他,就要伸手去抓他的胡子,但被杨元万一把拉过来抱在怀中,以眼神警告他不礼貌的做法,示意不要出声静静地看着就好,因为这本身可能就是一件乐趣,毕竟很少有人长这么长的脸。不一会儿,王先生便睁开眼说,“孩子身上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只是要想完全治好,只怕还是有些困难……”说话时眼睛还在父子两身上来回看,像是要找到什么东西值得自己目不转睛地看,只是事与愿违没有发现这样东西,只得沮丧地低垂着眼睛看向那本老黄历,来回翻阅着。
杨元万看着王先生的模样,早已明白了大半,立刻从口袋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了王先生说,“一点小心意,王先生您收下吧。”这是林启花提前准备好的,因为村里的人都知道王先生每次办事前都会收东西,杨元万原先还保有一份侥幸心理,这一份侥幸心理源自于他当地主的时候,当时王先生巴结他还来不及,又怎么还会收他的东西,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既然这样,我就试一试吧,可事先说好了,治不治得好,我可不敢保证。”王先生犹豫了片刻说。“当然,主要还是得看孩子。嗯,自从你被打倒之后,一直以来还算明事理。这对你来说也算是好事啊,至少人没有以前那么糊涂你说是不是。”王先生首次露出笑容。杨元万在一旁连连点头称是,对于他说的话不可置否。
王先生起身拿来一碗白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符咒,嘴里念着咒语在神柜前围着火盆走了几圈后,将符咒放在地上,王先生神情肃穆地跪在神柜前,虔诚地在符咒上磕了三下,将符咒在火盆中点燃,又迅速地放入到一碗白水中,整个过程动作快的惊人,看着符咒慢慢变黑溶解,嘴里默念着咒语,用乌黑的手指在碗中搅拌几圈,最后沉淀出黑色的杂质在碗底。王先生坐在碗旁定定气,端过碗说,“喝了,能不能彻底地治疗,还要看他自己。”
杨元万看着这碗“神水”对他刚才荒唐而滑稽的动作感到不可思议,娴熟的动作像是刚排练过一般,但看着他严肃和不容置疑的神色又让人深信不疑,杨元万心想这无疑是他的魔力,心里其实十分清楚,这些都是没用的,但心里还是有一个声音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正是这种魔力才导致他做了最终的决定——咬咬牙让孩子一口喝完。
喝过“神水”后的杨林不能说没有改变,个子慢慢地长高了,精气神也是相当好,在院子里,在田间地头摸爬滚打地慢慢长大!村民都觉得这是王先生的“神水”起作用了,将一切功劳都归于王先生,纷纷称赞起王先生来。每每有人在王先生面前称赞他时,王先生都会气定神闲地捋着胡子说,“这都是孩子的造化,我是没怎么帮上忙的。”自此村民有什么不可解的事都会纷纷跑到王先生家里请求他的帮助,使得王先生的名声越来越响亮。
深夜老宅里,林启花有点心疼地看着熟睡的孩子说,“孩子已经好久没有吃肉了,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应该想想办法,给孩子弄点肉回来。”轻轻地将被子向上拉了拉,压在杨林下巴处。杨元万点点头也认同妻子的看法,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转过头对妻子说,“我明早去山上,看能不能打几只野味回来,给孩子改善改善伙食,你看怎么样?”
“嗯,能打到当然好,打不到也不要勉强,拿着猎枪要注意安全,可别伤到别人,山上砍柴放牛的人多的是。”林启花认真地说。
“你就放心吧,等着回来吃肉就行了,我以前可是神枪手!”杨元万嘿嘿笑着对妻子说,说着手就不安分地伸向林启花,像是有无数只蚂蚁爬过般,林启花立刻脸色羞红,望着熟睡的孩子,嗔怪地对丈夫说,“孩子还在睡觉,别捣乱。”杨元万嘿嘿一笑,只得停下来手中的动作,转过身去睡觉。
天刚蒙蒙亮,杨元万就蹑手蹑脚地下了炕,林启花听到动静,微微抬起头看向他,杨元万见妻子醒来,连忙指了指孩子摆摆手,林启花轻轻地点了点头,生怕点头也会影响到孩子,直到看着丈夫走了出去,轻轻地给杨林盖好被子,才慢慢地躺下。
拿好猎枪,装好火药,杨元万站在门口看着月亮依旧不舍地悬挂在天空,大地还铺着一层银白色的月光,杨元万深呼一口气,走出家门。一步步走出月光,走向黑暗,消失在朦胧中。
当杨元万来到牛尾山,天已大亮,他走进一片树林当中,叶子上还存有昨夜的露珠,顺着叶尖滑落,树林里虫鸟的叫声交织在一起,杨元万拿着火枪走得飞快,眼睛始终盯着前方,仿佛他不是来打猎的,而是着急赶路但又生怕被绊一跤,眼睛不得不紧盯着前方,以防止这种可能的发生。他以前经常来这片树林打猎,所以他对这片树林非常的熟悉,能够清楚地知道猎物出没在哪一片区域。所以他走得很快,只有新手才会东走西瞧,边走边看,他则不需要如此,他有清晰的目标和道路,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加快脚步,脚步像是印证他的想法一般走得更快了。
大地刚刚苏醒,很多动物都会出来寻找食物,杨元万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藏身地点,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来说,不远处的这片空地上一定会有猎物出现,他只需架好猎枪,等待猎物的到来,打猎不仅要枪法好,还要随时注意到周围的动静,还需要有耐心和运气,有时等很长时间都不一定能够遇见猎物,这是作为一名优秀的猎手所必须具备的素质。杨元万趴在地上透过树丛看向前方并没有发现猎物,杨元万并不着急,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他心想要是能有一壶酒就再好不过了。在他还是地主的时候每次打猎都会带一壶酒,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并不是他多么怀恋以前的生活,他也并不认为以前的生活就比现在好,而只是有些想喝酒,仅此而已。也许自己会因没有喝酒而导致枪法变差,这也是有可能的,但为了让孩子能够吃上肉,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目前最急需解决的问题——并不是想着喝一口酒——而是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打猎的时候胡思乱想是大忌,就连新手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不过,作为一名老猎手让自己脑袋不要胡思乱想还是很有经验的,首先要调整好姿势,其次眼睛要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前方,注意周围的一举一动,这样不仅不会走神,反而会更加的专注。杨元万按部就班地调整好姿势,盯着前方的空地,等待猎物的出现。没等一会,一只野鸡就站在树上摆动着小脑袋,瞅着周围的动静,拍打着翅膀飞落下来,在林间寻找着食物,边走边啄,还不时抬起头看看周围,活像是打猎新手。杨元万瞄准目标将食指搭在了扳机上,心想,“好,再往前走一点......三,二......”杨元万已经准备要扣动扳机,胜利就差野鸡向前迈出的小小一步,妻子和孩子就能够吃上美味的食物了,想到这里杨元万不禁露出了笑容,脑海中依然浮现孩子吃起肉来的欢快劲儿......遗憾的是,野鸡似乎在树叶间发现了什么,停下脚步,在树叶间啄食着,不再向前一步,“该死,怎么停下了,你再往前走一步啊!”杨元万心里大喊,杨元万起初还不着急,但那只野鸡像是被困住了脚,无法再向前那怕一步,慢慢地失去了耐心,想调整一下枪的位置,或者是自己调整一下方向,但是这一切都有可能吓走那只野鸡。杨元万再三决定之后,最终还是在心中祈求这只野鸡能够向前再走一步。
野鸡满意地甩了甩头,接下来还要去给孩子寻找食物,摇晃着脑袋四下看了看,于是决心继续往前走,刚向前踏出一步,杨元万瞅准机会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野鸡应声倒下,周围的动物都惊慌的迅速飞离,枪口的青烟还未散去,杨元万起身向前跑去,他很确信自己打中它了,非常确信!走到近前,果然野鸡已经倒在地上,身体微微抽搐着,嘴巴还不断地张合着,想要呼吸最后一口空气,呆滞的眼神望着这方天地,仿佛是充满了期待,或是不舍,抑或是超越人性的光辉,但是,都随着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烟消云散......总之这一切,对于人类来说,对于猎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唯一在意的是,猎物就要到手了。阳光透过树林照在沾着血迹的树叶上,格外刺眼。谁又能在意此时野鸡巢里的孩子还在等待着食物……
杨元万满怀高兴地走出树林,向山下走去,今天运气还算不错,回家妻子和孩子看到一定会很高兴,尤其是孩子看到后一定会欢喜雀跃地围着他转,想到此便加快了脚步。快下山的时候,杨元万又意外地看到了田埂旁的一只小灰兔,他猛然停下脚步,心中不免又高兴了几分,看来我运气还真是不错,要是能够再多一只兔子就再好不过了,他悄悄的放下野鸡,重新给猎枪上膛,瞄准灰兔,”小兔子,今晚就靠你了。”随着枪声落下,灰兔一惊,撒腿就跑,“糟糕,打偏了,”杨元万来不及多想就飞快地追了上去,不料跑到黄土地边上时一脚踩空,整个人就从山坡上滚了下去,直接滚到了刺架中。等杨元万反应过来时,只觉浑身剧痛,挣扎了几下全身更是疼痛无比,他想睁开眼睛——眼睛上也被几根刺对准着——不让眼睛有任何的异动,杨元万只能微微张开眼皮,看着外面模糊的世界——什么也分辨不出来,他只感觉浑身上下扎的全是刺,所有的刺都对准了他,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浑身上下全是血,他想喊叫,可是喉咙像是被胁迫一般不允许发出任何声音,他努力想移开这些刺,可是浑身都动不了。他慢慢闭上眼睛以减轻一点痛苦,真正面对死亡时的恐惧骤然而至,自己大概算是完了,面对这种情况谁也没有活下去的信心,只能够等阎王爷来了,想到自己没有活着的可能,不知为何在这种情况下,他特别想笑——那种放生大笑,只是目前的状况迫使他不能做任何的动作,哪怕是扯动嘴角的微微一笑也不可能。在这一刻,他又想到了妻子,想到了孩子,还有那只没有带回家的野鸡,他的心猛地揪起,还有跑丢的那只灰兔——那只该死的灰兔,是那样的狡猾,那样的可恨,想起那只灰兔就感到绝望,怨恨,就是那只可恶的兔子害的我现在这样,不然我现在肯定已经回家了,也许野鸡的毛都已经被我扒光了,孩子一定会站在一旁高兴地拍手,看着那只光溜溜肥大的野鸡,称赞着他父亲本领高强,哦!你看它是多么的肥大啊!比我以往见到的都要大……只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欢快愉悦的想象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沮丧而悔恨的心情,还有一心想要抓住那只灰兔的渴望,我还要去抓住它,抓住它……
他诅咒了那只灰兔,诅咒了不知多少遍,可是时间慢慢过去,太阳已经在头顶,正在狠狠地灼烧他,嘲笑他......他已经顾不得去诅咒兔子了,感到自己已经精疲力尽,快要到生命的尽头,死亡笼罩着他,向他无限逼近。他绝望了,可是,他又想到了妻子和孩子,想到孩子还在家中等着野味,不断问他母亲,“爸爸去哪里了?爸爸怎么还没有回来......”就这样重复着,他妻子一定还在门口等我回家,等到黄昏,等到黑夜,会等到月亮升起,等到天亮……她还在一直等着我——就像上次一样,他们是多么地爱我,我是多么的爱他们啊!我是离不开他们的,基于这种迫切回家和家人团聚的心情他觉得不能够在坐以待毙,总还是有希望的。杨元万忍着痛苦挣扎着,一根根刺扎进皮肤,深入骨髓,挣扎时一根根刺在身体里搅动,疼痛想让他大声叫喊,可是喉咙又发不出声音,他在痛苦中不断地挣扎,像是魔咒一样越挣扎越痛苦。在不断挣扎中刺架已经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不断有断裂的咔嚓声传来,身体也感觉越来越轻松,他挣扎起来也越有劲,最终还是不堪负重地折断了,杨元万只感觉身体一轻,一种久违的轻松感袭遍全身——也仅仅就那么一瞬间,一种新的恐惧感和惊慌感又充斥了全身,他感到自己在向下陷落,他大喊一声,“该死!”身体上的刺在他身上划过,留下一道道伤痕,鲜血挥洒在空中,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耀眼,这一瞬间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他只觉自己的身体异常轻松,总算能松一口气了,自己也能够回家了,孩子能够吃到野味,妻子也不用等自己了......闭着眼睛都能够感觉太阳越来越远了,他突然睁开眼睛——眼睛鼓的异常大,看着太阳确实越来越远,他想大喊一声,“该死的兔子,去他娘的!我还不想死,还有人等我回家!”还没等开口世界就突然模糊了……
杨元万的身体摔到了山脚下,浑身血肉模糊,一滩血向四周蔓延。路过的村民都吓了一跳,惊恐而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人,不知道是谁,都摇了摇头不忍地说,“这是谁,你们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这样......”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中有一个声音带着不确定和惊讶的口吻说,“他好像是杨元万,杨元万!”一面还举起手臂做出欢庆的动作,“就是杨元万!”“杨元万?”周围的人听到这话都愣在原地,又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血人”来,围着杨元万左三转又三转地看来瞧去,有些人甚至还趴在地上,瞪大眼睛想看个清楚,大伙都开始窃窃私语,“别说,好像还真有一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