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死斗初
晨阳似熔炉倾泄，八卦斗场的青铜罗盘蒸腾着滚滚热浪。八根蟠龙柱投下扭曲暗影，柱身朱砂爻辞仿若活物，在烈日之下渗出金红血珠，与地面所刻先天卦象隐隐形成血色共鸣。数百看客身着银蚕丝长袍，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于木阶之上汇聚成暗红溪流。他们眼神空洞，瞳孔中倒映着中央那片被阳光炙烤得空旷的广场。
正北的鎏金观礼台悬浮于热浪之中，镇守们身着玄衣外袍，反射出刺目冷光。每个人皆银色戴着面具，冷峻威严地端坐在最前方。
当玄铁钟第三次轰然撞响，镇守们同时扬起右臂，十道血色咒印于虚空之中交织成阵。离位陡然腾起三丈火墙，八卦阵眼开始逆时针缓缓转动。看台上依旧死寂如坟，唯有十座鎏金座椅在热浪中扭曲变形，恰似择人而噬的狰狞妖魔。
八个方位的地牢铁门缓缓开启，地牢中的众人陆陆续续朝着斗场中央行去。乌泱泱的一大群人，足见此次的奖品是何等诱人。
林落紧紧跟在温青身后，刺眼的阳光灼烧着她的双眼。
此时，有人高声念唱道：
“青锋未试，已闻龙吟虎啸；战甲初披，便见山崩海裂。今日之战，非为私怨，乃逞武道之精；非图虚名，当证英雄之胆。”
温青凝望着十大镇守，眼神中满是敬畏，仿佛见到了高高在上的神明，竟不由自主地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话音刚落，不知是谁率先发难，刹那间，斗场中沙尘四起，刀光剑影交错纵横，迸发出阵阵耀眼火花。温青却如着了魔一般，朝着镇守的方向缓缓行去。
林落见状，急忙伸手想要拽住他，却被一道黑影骤然挡住去路。
“你的对手是我！”
林落尚未看清来者何人，已然迅速拔出长刀，严阵御敌。
所幸此人修为并不高深，林落快如闪电般挥动长刀，瞬间砍掉了他的双臂。越来越多的人卷入战斗，整个场面陷入一片混乱不堪的厮杀之中。大部分人似已失了心智，眼中唯有血腥的厮杀。
斗场之中严禁携带法器，每个人仅能携带一件兵器，肉身相搏之下，场面愈发血腥残忍。那些还未修炼成人形的山精虎豹，也张牙舞爪地在人群中疯狂扑咬。
林落左躲右闪，一边努力寻找温青的踪迹，一边躲避着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忽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过。
林落躲避不及，后背重重地砸在石墙上，喉间顿时涌上一阵腥甜。她强忍着剧痛，勉强撑起身子，却发现手中长刀不知何时已脱手飞出，正插在不远处的沙地上。刀身嗡嗡作响，映出十大镇守之首——那位身着玄袍的男子，此刻正双手负于身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整个斗场，仿若主宰众生的神灵。
温青仍在艰难地朝着镇守的方向挪动，他的膝盖早已血肉模糊，然而他却浑然不觉。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撕裂长空，一只斑斓巨虎腾空而起，朝着温青扑去，利爪在阳光下泛着森冷寒光。
“小心！”林落想也未想，毫不犹豫地飞身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将温青推开。巨虎的爪子擦着她的肩膀划过，在她肩膀上留下五道深可见骨的可怖伤痕。剧痛如潮水般袭来，令林落眼前阵阵发黑。但她却清楚地瞧见，那只老虎的额头上，竟赫然生着第三只竖瞳。
“魔化异兽……”林落咬牙切齿地低语。这种被魔气侵蚀的野兽，比普通精怪凶残何止十倍。果然，巨虎落地之后并未罢休，反而迅速调转身形，再次朝着林落凶狠地扑来。
林落急忙向后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锋利的利爪，后背刚一触地，便立刻借力弹起。
当巨虎第三次扑来时，额头上的第三只竖瞳突然迸发出诡异血光。林落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手中长刀竟不受控制地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异变陡生！巨虎的尾巴末端突然裂开，露出一个布满倒刺的吸盘状肉瘤，在沙地上拖出一道蜿蜒的黏液痕迹。
“孽畜！”林落怒喝一声，手中长刀横斩而出。刀刃劈开黄沙的瞬间，她看清了巨虎肩胛处的奇异鳞片——那些本该覆盖着虎毛的部位，此刻竟密密麻麻排列着人耳状的肉瘤，每只耳孔都正汩汩渗出黑血。
虎爪擦着她的发梢迅猛掠过，刹那间，林落闻到了一股腐尸的恶臭。她毫不犹豫地反手将刀柄狠狠砸向虎眼。
巨虎发出一声快意的嘶吼，前爪重重地拍在她胸口。林落如遭雷击，整个人倒飞出去。与此同时，她左手的飞钉终于刺入虎颈动脉。黑色的血液如喷泉般喷溅在她脸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好不容易解决掉这头巨虎，林落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却惊愕地瞥见温青捂着肚子，虚弱地趴在地上，鲜红的血液正不断地混进黄沙之中。
“温青爷爷！”林落心急如焚，赶忙将温青带到一处相对安全的角落。温青脸上却带着一丝笑意，气息微弱地说道：“我看见了，看见了……不枉此生……”生命的沙漏已然即将流尽，他仿佛感到整个太虚都在向破碎的元神汇聚。原来“道”并非藏经阁里的那些典籍，而是此刻如蝼蚁般卑微，却有幸见证了天道震颤的自己。虽身躯破碎，却圆满于阴阳交汇的刹那。
林落看着他的眼睛渐渐失去光泽，鼻子不禁一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温青是姐姐和村民死后，唯一真心善待她的人。然而，还来不及悲伤哭泣，便被一阵急切的声音打断。
“看飞针！”张春来的声音骤然响起，随即几根银针如闪电般朝着林落飞速射来。
林落心中一惊，急忙横刀一挡。她抬眼看向张春来，只见张春来眼中满是无奈，他看着林落，叹息道：“妹子，我也是为了亲人能活命，对不住了。”
林落面色凝重，长刀斜指地面，发间银铃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在沙地上投下破碎的影子。张春来悬停在十丈之外，袖中银针折射出冷冽的寒光。
第一枚银针如利箭般破空而至，林落正以刀柄朝着张春来咽喉磕去。她侧身敏捷地避开要害，银针却擦着护腕上的紫黑色纹路而过，竟诡异地调转方向，径直刺向自己心口。
“好个御气控针！”林落心中暗赞，旋身挥动长刀，斩落银针，刀光在烈阳下划出一道耀眼银弧。
紧接着，七枚银针同时袭来，在半空之中结成北斗剑阵。林落毫无惧色，不退反进，手中长刀如毒蛇吐信般迅猛，将银针一一劈落。当最后一枚银针擦过她耳际时，张春来的青衫已出现在三丈之外。
“太慢了。”张春来冷哼一声，指尖又转出九枚银针。
林落眼神一凛，刀身瞬间偏转，身法如鬼魅一般灵动飘逸，三道影子同时出现。活下去，她的心如硬铁一般坚定，在这你死我活的残酷战场上，心软之人唯有死路一条。
张春来脸色骤变，察觉不妙，想要御气逃离。然而，林落刀光如网，瞬间交织而成。张春来勉强用银针结成防御屏障，却见林落本体持刀，刀锋已然抵住他咽喉。
他绝望地捂住不停冒血的脖子，缓缓伸出手，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仿佛在做最后的赌博。他将一颗朱红色的丹药递到林落面前：“…凤……溪村”
林落下意识地接过丹药，张春来的嘴角露出一丝解脱的微笑。在这残酷的战场上，失败只有死亡这一种结局。濒死之前，他仿佛看见了妻儿正在软榻上安睡，那是他心中最后的温暖。战场无情，生死难料，如温青这般善良之人，也终究未能逃过命运的无常。这便是这残酷斗场所展现的现实，生命在其中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