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阴云压城·冥纹初显
泰安城的晨雾像浸透的棉絮,黏在镇妖司地牢的石墙上。
周衍在腐草味中醒来,后脑磕在冰凉的砖地上,指尖触到颈侧的湿滑——那里不知何时长出了指甲盖大小的青鳞,在晨光中泛着死鱼般的光泽。
“醒了?”
沙哑的声音从铁栏外传来。
周衍撑起上身,看见牢头老陈蹲在阴影里,指间夹着的旱烟明明灭灭。
老陈是镇妖司的老卒,曾在玄武门之变中救过周衍的父亲,此刻却用陌生的眼神盯着他,瞳孔深处泛着极淡的金芒。
“陈叔,我为何在牢里?”
周衍扶着石墙站起,发现囚服下的皮肤布满蛛网状的青纹,胸口正中央,游奕令的符文像活物般缓缓蠕动。
老陈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草屑:
“司正大人说你私闯祭坛,惊扰天地灵神。”
他凑近铁栏,声音突然压低
“昨夜子时,太卜署的占星师暴毙,七窍流黑血——和你在祭坛发现的一样。”
周衍心中一凛,想起昏迷前看见的紫微星暗、天杀星明。
他抓住铁栏,正欲追问,老陈却突然转身,咳嗽着走向甬道深处,腰间的钥匙串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地牢里格外刺耳。
地牢的石墙上刻着镇妖司的禁咒,周衍发现这些符文在他眼中竟呈现出双重影像,一层是正常的金色咒文,另一层则是叠加的黑色冥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瞳孔里苏醒。
他低头看向掌心,那道冥蝶纹路已蔓延至手腕,每一道纹路都对应着泰山府君神像的裂缝。
“啪嗒”——一粒水珠落在他手背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周衍抬头,看见石缝中渗出的水珠竟呈淡青色,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蒸腾起细小的黑烟。
他忽然想起玉鼎真人说的“幽冥裂隙”,这些水珠分明是冥河之水,正透过地牢的地基渗透进来。
“周大人!”急促的脚步声从甬道传来。
周衍转身,见小旗尉李明远正提着食盒跑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李明远将食盒塞进铁栏,压低声音道:
“司正大人今早收到密旨,封禅大典提前至明日巳时,太卜署正在重排祭坛符文——可那些符文师昨夜半数失踪!”
周衍打开食盒,里面除了窝头,还压着片泛黄的纸页。
他不动声色地将纸页藏入袖中,待李明远离开后展开,只见上面用朱砂画着个简易的星图,紫薇垣中一颗暗星旁标着“九婴”二字,另有一行小字:
“卯时三刻,西角巷三号,有人等你。”
纸页边缘绣着三清纹,正是昨夜玉鼎真人袖口的图案。
周衍握紧纸页,感受着掌心游奕令的震颤——那是指向西方的频率。
他看向石墙上的禁咒,冥文突然亮起,竟与咒文形成共振,铁栏上的锁扣“咔嗒”一声自行弹开。
西角巷是泰安城最偏僻的街巷,三号院的木门虚掩着,门楣上贴着褪色的镇宅符,边角被阴火燎出焦痕。
周衍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不是预想中的危险,而是一缕松木香——正是泰山府君神像时用的香料。
“你终于来了。”
灰衣老道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桌上摆着个青铜罗盘,罗盘中央嵌着块黑玉,正是泰山府君神像碎裂的残片。
老道抬手,周衍看见他袖口的三清纹此刻清晰异常,每一道纹路都对应着罗盘上的星轨。
“昨夜你看见的‘李显’,是九婴的第七个分身。”
老道指尖划过罗盘,黑玉残片发出微光,“九婴吞了幽冥浊气,能化形为人族贵胄,借帝王气运突破封禅结界。”
周衍注意到老道面前的石案上摆着个陶瓶,瓶身刻着埃及风格的阿努比斯神纹,正是他在鬼市角落见过的样式。
老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冷笑一声:
“妖魔阵营早已勾结外神,克苏鲁的深潜者正在北海归墟侵蚀禺疆神位,而九婴的目标是吞掉泰山府君,打开幽冥与人界的通道。”
“为何选我?”
周衍按住胸前蠕动的符文
“游奕令明明是十都神位,为何会在我手中?”老道站起身,罗盘突然悬空,星轨在两人之间展开:
“十都神位本是天地棋盘的经纬,游奕使掌阴阳穿梭,本应是天道监察者。
但三百年前,酆都大帝叛逃时斩断了游奕使的因果线,神位碎片散落人间——直到你在祭坛触碰黑血,才激活了这枚碎片。”
院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响。
老道袖中飞出三张符纸,化作青烟笼罩住院子:
“镇妖司的人来了,他们拿到了‘你刺杀司正’的证据——李崇礼今早被发现死在书房,心口插着你的软剑。”
周衍瞳孔骤缩,想起昨夜昏迷前的场景,九婴化作李承乾时,曾夺走过他的软剑。
他摸向腰间,果然只剩空鞘,而掌心的冥纹此刻正与剑柄上的符文遥相呼应。
“跟紧我。”
老道推开暗门,露出通向地底的石阶,
“封禅大典提前,说明妖魔已等不及,他们要在阳气最盛时行逆天之术——借帝王封禅的气运,将幽冥裂隙扩至百里。”
地道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周衍跟着老道下行,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李明远的呼喊:
“周大人!司正大人遇刺,全城戒严——”声音突然中断,接着是兵器落地的脆响。
地道尽头是条古老的排水渠,渠水泛着青色,正是地牢里渗出的冥河水。
老道抬手祭出罗盘,黑玉残片指明方向:
“前方三百步,便是祭坛地底的裂隙入口,九婴正在那里用生魂祭炼神位碎片,若让它吞掉泰山府君,人间将成鬼域。”
周衍忽然感觉一阵眩晕,眼前闪过无数画面:阴兵在泰安城街头劫掠生魂,秦广王的案头摆着印度经卷,还有钟馗的残魂在鬼市中破碎……这些都是他在昏迷时“看”到的场景,仿佛游奕令正在强行打开他的阴阳眼。
“到了。”
老道停在渠壁前,掌心按在潮湿的砖墙上,砖墙上浮现出九婴的蛇形纹路
“记住,游奕使的权柄是‘穿梭’,但每一次穿梭都要付出代价——你现在的肉身,已经半鬼化了。”
周衍还未来得及追问,渠壁突然裂开,露出幽深的地穴。
地穴中央,九婴的本体盘绕在断裂的神位碎片旁,七个蛇头正在吞噬被绑在石柱上的符文师,鲜血滴落在神位碎片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来得正好。”
九婴的声音如滚雷,七个蛇头同时转向,眼中泛着幽冥鬼火
“你体内的游奕令碎片,正好给本座当补品!”周衍本能地后退,却撞在老道身上。
老道突然化作一道青烟,罗盘飞向周衍,黑玉残片嵌入他胸口的冥纹:
“记住,神位不是武器,是枷锁——只有用枷锁困住敌人,才能劈开枷锁!”
话音未落,九婴已腾空扑来,七个蛇头分别喷出火、毒、雷、冰等属性的妖术,在地穴中形成绞杀阵。
周衍握紧罗盘,忽然想起昨夜在鬼市,夜游神说的“神位即囚笼”,心念一动,将罗盘抛向空中。
罗盘旋转着发出青光,竟在空中勾勒出祭坛的全貌,每一根蟠龙柱都对应着九婴的一个蛇头。
周衍看见九婴身上缠绕着与神像相同的锁链,锁链另一端连着祭坛的地基——原来九婴正在用祭坛的地脉力量稳固自己的神位碎片。
“以游奕之名,锁!”
周衍大喝一声,罗盘上的星轨突然化作锁链,分别缠住九婴的七个蛇头。
九婴发出痛苦的嘶吼,蛇身剧烈摆动,将地穴顶部的石块震落。
周衍趁机冲向神位碎片,却发现碎片上沾满了符文师的血,每一滴血都在腐蚀他的指尖。
“他们都是太卜署的人……”
周衍咬牙,想起李明远说的符文师失踪案
“九婴,你竟敢用封禅的祭师炼妖!”
“封禅?”
九婴冷笑,蛇信扫过周衍的面门
“人族所谓的‘天道敕封’,不过是掠夺万界权柄的借口!本座今日便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神位——”
话音未落,地穴深处突然传来钟声,正是泰山顶的晨钟。
九婴的蛇身猛地僵住,周衍看见它眼中闪过恐惧,七个蛇头同时望向祭坛方向——那里,帝王的仪仗正在登山,封禅大典的礼乐声隐约传来。
“不好!”
周衍终于明白,九婴的计划是在封禅进行时,借帝王气运彻底融合神位碎片
“老道!快阻止祭坛的祭典——”他转身欲走,却被九婴的蛇尾缠住脚踝,剧痛传来,周衍低头看见自己的小腿已变成青灰色,鳞片正顺着蛇尾缠绕的方向生长。
危急时刻,罗盘突然发出强光,将他的身体扯入阴阳夹缝——那是游奕使特有的“鬼市穿梭”。
灰蒙蒙的鬼市在眼前展开,无数半透明的魂魄提着灯笼游走,远处传来渡船的桨声。
周衍认出这是昨夜昏迷时来过的地方,正中央的高台上,戴着青铜面具的夜游神正注视着他。
“年轻人,你身上的冥纹,是泰山府君的囚笼印记。”
夜游神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门,
“三百年前,酆都大帝就是用这种印记,将游奕使的神位困在幽冥裂隙。”
周衍握紧罗盘,发现鬼市的地面上,竟映出祭坛的实时画面:
司正李崇礼的尸体被摆在祭坛前,镇妖司的人正借尸体造势,宣称周衍是“妖魔奸细”,而真正的帝王仪仗,已被九婴的分身替换。
“我该如何阻止九婴?”
周衍急切地问,“游奕令的权柄,真的只能用来穿梭吗?”
夜游神抬手,青铜面具上的眼洞泛着微光:
“游奕使掌阴阳平衡,若你能在封禅的‘阳气最盛’与幽冥的‘阴气最浓’之间找到临界点,或许能重置神位碎片的因果——但代价,是永远留在阴阳夹缝中。”
远处的渡船突然传来异响,周衍看见船头上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被九婴杀死的符文师,他们的魂魄正被炼成阴兵,即将通过裂隙返回人间。
他忽然想起玉鼎真人的话“神位即囚笼”,终于明白,所谓权柄,从来都是双刃剑。
“我明白了。”
周衍握紧罗盘,游奕令的符文在他胸口亮起,“阴阳夹缝,既是囚笼,也是钥匙!”他猛地转身,将罗盘砸向鬼市的地面,裂痕中透出祭坛的晨光。
九婴的嘶吼声传来,周衍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两股力量拉扯,一半是人间的阳气,一半是幽冥的阴气,而游奕令的碎片,正在这拉扯中逐渐完整。
“以游奕使之名,逆!”
周衍大吼一声,从阴阳夹缝中挣脱,回到地穴时,正看见九婴的本体被锁在祭坛的蟠龙柱上,七个蛇头被星轨锁链死死缠住。
他冲向神位碎片,不顾鲜血腐蚀,将碎片按在胸口的冥纹上。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周衍听见脑海中响起无数声音,有泰山府君的叹息,有游奕使的怒吼,还有九婴的诅咒。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祭坛上,眼前是惊恐的帝王仪仗,而九婴的分身“李显”正举着染血的祭刀,准备斩向祭天的玉册。
“住手!”周衍的声音带着幽冥的回响,他抬起手,游奕令的符文在掌心展开,化作一道光墙挡住祭刀。
“李显”惊讶地转头,眼中的鬼火剧烈跳动,显然没想到周衍能从地穴逃脱。
“你……你竟融合了游奕使神位?”
“李显”的声音开始颤抖,蛇尾从袍服下探出,
“不可能,神位碎片需要百年温养——”
周衍冷笑,看着自己逐渐恢复正常的手臂:
“神位从来不是温养出来的,是争来的。”
他指向“李显”胸口的神位碎片,游奕令的光芒化作锁链,将其扯出,
“九婴,你以为吞了泰山府君,就能掌控人间权柄?别忘了,这里是山海界,人族的权柄,轮不到妖魔来指手画脚。”
神位碎片回到祭坛的瞬间,泰山府君神像发出清鸣,裂缝开始愈合,黑血逐渐退去。
周衍听见山下传来欢呼声,知道太卜署的备用结界已经启动,幽冥裂隙正在闭合。
“周衍!”李明远的声音从石阶下传来,带着镇妖司的援军。
周衍转身,看见李明远手中提着的,正是真正的太子李承乾——显然,老道已将太子从妖魔手中救出。
“周大人,司正大人他……”李明远看见周衍胸前的符文,惊讶地说不出话。
周衍摆摆手,目光落在祭坛中央重新完整的神位上:
“李崇礼早已被妖魔替换,真正的司正,恐怕三日前就已经死了。”
他转头看向泰山之巅,晨光中,玉鼎真人的身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袖口的三清纹随风飘动。
回到镇妖司时,已是正午。
周衍站在镜前,看着自己右眼下的冥蝶纹路——此刻已淡如薄纱,却再也无法完全褪去。
他知道,这是融合神位的代价,也是他踏上这条不归路的印记。
“周大人,太卜署送来急报。”
李明远递上一卷黄纸,
“北海归墟出现异动,希腊神域的波塞冬之子特里同正在靠近,随行的还有……深潜者。”
周衍展开黄纸,上面画着的,正是他在鬼市看见的埃及陶罐,旁边标注着“阿努比斯的审判天平”。
他忽然想起老道的话,妖魔阵营勾结外神,这场权柄之争,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窗外,泰安城的百姓正在庆祝封禅大典的重启,却不知在幽冥深处,九婴的残魂正发出不甘的嘶吼,而在更遥远的北海,克苏鲁的触须已悄然探出海面。
周衍握紧游奕令,感受着体内阴阳二气的流转——他知道,自己的使命,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