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八月的夜晚闷热得令人窒息。空调已经开到最低温，却驱散不了她心底的燥热。周柏霖去瑞士已经十天了。
手机屏幕亮起，是周柏霖发来的简短信息：“明天下午三点到。”
许昭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许久，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只回了一个“好的”。
她想问航班号，想去接机，想问他要不要准备晚餐，但这些念头最终都被理智压了下去。
第二天下午，许昭坐在琴房里，心不在焉地弹着练习曲。她的耳朵时刻捕捉着门外的动静，直到听见楼下传来行李箱滚轮的声音。手指在琴键上顿了一下，又强迫自己继续弹奏，假装没注意到他回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琴房门口。许昭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周柏霖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
“弹得不错。“他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昭这才转过身。周柏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比出差前瘦了一些，轮廓更加锋利。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看起来很疲惫。
“您回来了。“许昭轻声说。
“嗯。“周柏霖走进来，拿着精致的盒子，“瑞士巧克力，听说你喜欢。“
许昭接过盒子：“谢谢。“
“晚上有个视频会议，不用等我吃饭。“周柏霖说完便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许昭独自坐在琴凳上，拆开巧克力盒子。里面是十二块不同口味的瑞士莲，她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晚餐时，周柏霖果然没有出现。许昭独自吃完李婶准备的饭菜，回到房间写暑假作业。夜深了，别墅里安静得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嗡嗡声。她轻手轻脚地下楼倒水，经过周柏霖书房时，发现门缝下还透出灯光。
许昭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敲了敲门：“周先生，您要喝点什么吗？“
没有回应。
她又敲了敲，依然安静。担心他可能睡着了着凉，许昭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周柏霖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一份未看完的文件。他的眼镜滑到了鼻梁上，领带松开，露出线条分明的喉结。
许昭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她应该叫醒他，或者拿条毯子来，但此刻她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无法移开视线。
睡梦中的周柏霖少了平日的冷峻，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平稳而深沉。
鬼使神差地，许昭俯下身。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嘴唇轻轻贴上他的额头，如羽毛般一触即离。
那一瞬间，她闻到了他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混合着特有的檀香气息。
“许昭。“
低沉的声音让她浑身僵住。周柏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黑曜石般的眸子直直望进她惊慌失措的眼底。
那里面没有睡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复杂情绪。
“我...我...“许昭后退几步，脸颊烧得发烫，舌头像打了结，“我看您睡着了...想叫您去床上睡...“
周柏霖缓缓坐直身体，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几点了？“
“凌晨一点多了...“许昭的声音细如蚊呐。
“去睡吧。“周柏霖合上电脑，语气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也休息了。“
许昭逃也似地离开书房，一路跑回自己房间，锁上门后滑坐在地上。她做了什么？她怎么能...
那一夜，许昭辗转难眠。天蒙蒙亮时，她才迷迷糊糊睡着，梦里全是周柏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接下来的日子，周柏霖的作息突然变了。他开始早出晚归，有时甚至连续几天不回家。即使回来，也总是待在书房或卧室，尽量避免与许昭独处。餐桌上原本偶尔的交谈变成了彻底的沉默，连李婶都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异常。
“许小姐，周先生最近很忙啊？“一天晚饭时，李婶一边盛汤一边问。
“嗯。“许昭低头扒拉着米饭，“可能是工作上的事。“
她心里清楚，周柏霖是在避开她。那个越界的吻改变了一切，他一定觉得恶心吧？被一个自己监护的小女孩偷偷亲吻，光是想想就让人难堪得想消失。
八月底的一个雨天，许昭在整理书架时，一张照片从书页中滑落。那是她刚来周家不久时拍的，周柏霖站在她身后，两人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表情都有些拘谨。那时的她还不懂这份感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而他只是单纯地履行一个监护人的责任。
照片背面写着一个日期——去年九月一日。不到一年时间，她的心境已经天翻地覆。
雨滴敲打在窗户上，许昭做了一个决定。她敲响了周柏霖书房的门，这是两周来她第一次主动找他。
“进来。“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
周柏霖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文件。他穿着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距离感。见是许昭，他的表情微微一滞：“有事？“
许昭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我想...申请住校。“
周柏霖的手指在文件上顿了一下：“为什么突然想住校？“
“高三了，学习紧张。“许昭盯着自己的脚尖，“学校晚自习到十点，来回不方便。“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但两人都心知肚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书房里一时安静得只能听见雨声和彼此的呼吸。
“你想好了？“周柏霖最终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
“嗯。“许昭点点头，“已经和班主任咨询过了，有空床位。“
周柏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什么时候搬？“
“下周一。“
“需要准备什么？“
“不用...学校提供被褥，我带些日常用品就行。“
又是一阵沉默。
“好。“周柏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回到文件上，“有什么需要告诉李婶。“
就这样简单，三言两语决定了分离。
收拾行李那天，周柏霖不在家。许昭将衣服、书本和日常用品整齐地装进箱子，唯独留下了那本意大利钢琴谱——那是周柏霖送的礼物，带着太多回忆，她不敢带走。
“许小姐，车准备好了。“李婶在门口说。
许昭点点头，最后环顾了一圈这个住了将近一年的房间。这里承载了太多隐秘的快乐与痛苦，而现在，她必须离开了。
“周先生说他晚上回来，您不等他道别吗？“李婶问。
许昭摇摇头：“不用了，他忙。“她顿了顿，“李婶，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学校宿舍是四人间，许昭的床位靠窗。室友们热情地帮她整理东西，叽叽喳喳地问着各种问题。
晚上熄灯后，她躺在陌生的床上，听着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手机屏幕亮起，是周柏霖发来的信息：“安顿好了吗？”
简短的五个字，让许昭的泪水更加汹涌。她咬着嘴唇回复：“嗯，都挺好的。”
对话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等了很久，最终只收到一个“好”字。
许昭将手机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