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午未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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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洗清冤屈

林县尉挥挥手,禁锢蒋氏的衙役立刻松手。

陈汉颓然地跪在地上:“小的认罪,是我捂死了亲娘,我有罪。”

“弑杀亲母,十恶不赦。本官听闻你一向老实本份,奉养高堂多年,不辞辛劳,你因何会下此毒手?”这是林泳思一直以来想不通的地方。

就西北角那贫民窟,房子低矮破旧,用料简陋,说句不好听的,你躺床上放个屁,隔壁邻居都能听见,邻里之间,可以说丝毫秘密都瞒不住。

可是衙役走访了这么多户人家,就没有一家说过陈汉不孝的话。

陈老太本就有病在身,命不久矣,再孝敬个一年半载,也就到头了,怎么可能十几年如一日都安稳度过,最后这点时间,反而忍不了了呢?

“大人您就别问了,小的只求一死,为母偿命!”陈汉以头抢地。

“既如此,那便将你作案经过,详细说来,若有迁延隐瞒,本官定当重罚。”

“是,小的不敢。”

原本守着陈老太的,一直是蒋氏,伺候婆母本就是儿媳妇的本份,陈汉在码头卖苦力,每每回到家中,早已疲惫不堪,吃饭都能累得睡着,哪还有精力管母亲的事。

只案发当晚,闺女月娘不知怎的突发疾病,上吐下泄,戌初时整个人都虚脱了。

城里宵禁,出去请大夫万一被巡街差役抓到,虽有正当理由,却也少不得费些口舌外加破费银钱。

家里穷得叮当响,实在拿不出钱,陈汉便让婆娘烧些热水给女儿,自己则睡到了老娘房里。

他想着反正在哪都是倒头睡觉,从来没伺候过老人的他第一次知道,母亲居然如此磨人,短短半个时辰,便连续叫了他三次,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用尿桶,一会儿又说屋里热要开窗。

等到第四次在快要睡着的档口被叫醒时,陈汉突然热血上涌,心底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爆发了。

“小的当时就像被鬼附身一样,只觉得无比烦躁,可老娘却不停嘴地数落,嫌小的没本事,嫌小的挣不到钱耽误了她的病,小的只想让她闭嘴。”

“等小的再回过神来时,老娘已经面朝下一动不动了。当时小的真不知道自己失手害了母亲性命,只觉得终于清静了,能睡个好觉了。”

“大人,小的真不是故意的,小的那天在码头扛了四十个货包,才挣到十六文钱。老板无良,每个货包都有五十斤重,真的累得狠了,这才做下错事,求大人开恩啊!”

“你是何时发现,你母亲身亡的?”

“直到第二天天亮,要上工的时辰。等小的睡醒,才发现娘依然一动不动,面朝下陷在被褥之间。”

“小的当即将娘翻过来,可她已经脸色青紫,全身冰凉,死去多时了。”

“小的失手杀母,本想尽力遮掩,毕竟娘久病,街里街坊的都知道,现在没了,也很正常。”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小的还没来得及将娘埋了,二哥突然归家,听闻母亲病故,非想再见最后一面。”

“娘死时的脸色不对,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二哥嚷嚷着要报官,小的怕事情败露,不得已,才想出将责任推给游医的蠢主意。”

家里有妻子新买回来的砒霜,游医开的方子里也有这么一味药,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他还一度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可事实证明,他不过成为了个跳梁小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怎么就忘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呢?

这边陈汉垂头丧气地在供状上画了押,戴上镣铐,被关进大牢,另一边秦峰与薛丛理则一改之前的郁色,欢欢喜喜地被带了出来。

李闻溪被特批进大牢里看望薛丛理,当然将陈老太是窒息死亡,真凶另有其人的消息提前告之了他。

薛丛理既心疼她公主之尊为自己一个区区门客奔波,又欣慰哪怕自己有一天不在了,她也能独挡一面,好好活下去。

当年弱不禁风的女娃娃,真的长大了,甚好,甚好。

“本官现已查明,你二人与陈老太被害一案无关,这几天,你们受委屈了。”

两人忙说不敢,连连谢恩:“多谢大人还我等清白。”

“秦峰,你那药方,原是先贤留下的经方,应有砒霜这味药相辅,是也不是?”林泳思话锋一转。

“大人何出此言呢?砒霜乃是剧毒之物,若入药必当慎之又慎,草民才疏学浅......”秦峰眼神闪烁,有些不愿意当众承认,自己胡乱攀咬了薛丛理。

门口可围着不少百姓呢,自己这名声要是坏了,还怎么在淮安府混口饭吃。

“陈老太并非你到淮安后的第一名病人,要不要叫人证上来,你们当堂对峙?”林泳思才懒得理秦峰那点小心思,如果不是念着李闻溪帮忙验尸的情分,他直接将两人一放了之,任他们自己去扯皮。

薛丛理摆的那个小摊,整个淮安府差不多的摊子不下七八处,百姓随便去哪一处都使得,只要薛丛理书写有误的误会不澄清,以后生意肯定受很大影响。

李闻溪那一身打着补丁的粗麻布告诉林泳思,她的经济状况欠佳,再因被冤枉断了生路,于情于礼,他都觉得过意不过。

秦峰脸上的喜色褪了个干干净净,结结巴巴地求饶:“草民知错,确系草民攀污他人,求大人开恩。”

“你既承认,那便杖责十五,赔苦主纹银二两,你可认罚?”秦峰被收监时,曾上缴过随身带的财物,里面正好有二两多银钱。

“草民谢大人开恩。”破财免灾,他得认。

薛丛理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钱拿,当即便觉得这几天积郁的不快一扫而空,对林县尉千恩万谢后,欢欢喜喜拿着赔款回了家。

他摆摊一整天,生意好的光景,除去成本,最多能得三十几个铜钱,要想挣一两银,两个月都不见得能有。这回可真是因祸得福,必须庆祝庆祝。

去菜市割了一斤肥嘟嘟的猪肉,又买了几斤平时不舍得吃的细粮,这才揣着剩下的一两八钱银角子,快步向家中走去。

“衔儿,看爹爹给你买什么回来了。”薛丛理看见儿子自己乖乖地坐在屋檐下读书,明明才三日不见,却仿佛隔了许久。

“爹爹,你回来了?给县里的大老爷写完贴子了?哇!肉!是肉啊!爹爹,衔儿做梦都想吃肉!”

一时间,低矮的宅子里,一片欢声笑语,父慈子孝。

李闻溪靠在院门外,听着宅子里的动静,不由神情微怔。

她有多久,没听到他们的笑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