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晨露与晚风

1

清晨五点半，林悦在阳台上发现紫茉莉开了第一朵花。淡紫色的花瓣边缘还挂着晨露，像陈宇那天衬衫上没来得及熨平的褶皱。她拍了张照片发过去，不到三分钟就收到回复：「花盆右下角有惊喜」

手指拨开湿润的泥土，触到个冰凉的小物件——是枚铜制的书签，顶端铸着朵盛开的紫茉莉。翻过来，背面刻着细小的日期：2023.6.5，他们相遇的日子。

手机又震动起来：「七点老地方见？我淘到本1932年的咖啡手记」

林悦把书签别在《雨天植物志》第81页，恰好夹在那幅未完成的速写之间。晨光透过纸页，将铜花的影子投在她昨晚画的陈宇侧脸上。

2

“这家店的美式咖啡机是1948年的老家伙。“陈宇推开咖啡馆斑驳的绿漆木门，铜铃铛发出沉郁的声响。他今天穿了件做旧处理的牛仔衬衫，袖口磨出的毛边像蒲公英的绒毛。

角落的卡座里摆着本皮面笔记本，纸页已经氧化成浅褐色。陈宇翻到中间某页，指着一行褪色的钢笔字：「咖啡渣可作紫茉莉肥料，尤利西斯咖啡馆，1932.5.3」

“你看这个。“他指尖轻点页脚的小插图——戴贝雷帽的男人正在窗边煮咖啡，窗外是盛放的紫茉莉。画风竟与陈宇平时的速写有七分相似。

林悦突然发现插图角落藏着两个字母：C.Y.。“这是...“

“我祖父。“陈宇的耳尖在晨光中泛红，“这家店是他留学时常来的。“

老板恰好来添咖啡，看到摊开的笔记本便笑了：“小陈又来讲家族史了？“他朝林悦眨眨眼，“他十岁就能背出所有咖啡豆的产地。“

陈宇低头搅拌方糖的样子，像极了插画里那个害羞的年轻人。阳光穿过他的指缝，在咖啡杯里投下晃动的光斑。

3

下午他们去了二手市场。陈宇在旧书摊前蹲下的姿势很特别——右膝着地，左腿曲起，像准备起跑的运动员。林悦学着他的样子，却差点碰倒一摞杂志。

“小心这个。“陈宇扶住她手肘，顺手抽出一本1965年的《国家地理》，“看第37页。“

泛黄的纸页上是张威尼斯运河的照片， gondola船头坐着对年轻情侣。林悦正要细看，陈宇突然指向照片角落：“那个咖啡馆的遮阳伞。“

伞面上印着“尤利西斯“的字样，与早上那本笔记里的插图一模一样。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给C，愿我们的故事比运河更长。“

“我祖母的字迹。“陈宇的声音轻得像怕惊动纸上的时光。他从钱包取出张对折的明信片，展开是威尼斯的落日，“他们最后一次旅行拍的。“

林悦注意到他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胸口那个小突起——是藏在衬衫里的吊坠。

4

黄昏时分，陈宇带她去看“城市秘密花园“。那是个废弃水塔改造的屋顶农场，爬满铁锈的楼梯扶手上缠着忍冬藤。

“数到第七阶会有惊喜。“陈宇走在前面，牛仔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

林悦数到第七步时，台阶侧面突然出现一行粉笔画：「LY→」箭头指向转角处的铁皮信箱。打开后里面是团毛线织的云朵，别着张字条：「今天积云高度6500米，适合许愿」

“上个月来检修时画的。“陈宇倚着生锈的栏杆，“想着哪天能带你来看看。“

晚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道平时被遮盖的浅疤。林悦突然很想伸手触碰那道伤痕，就像触碰紫茉莉花瓣上脆弱的脉络。

5

夜幕降临后，他们在水塔顶端铺开野餐垫。陈宇从背包取出个黄铜望远镜，调焦时专注得像个天文学家。

“猎户座腰带第三颗星。“他调整好焦距后示意林悦来看，“其实是个星团，用这个能看到七颗。“

林悦凑近时，发梢扫过他的脸颊。陈宇身上有股奇特的香气——像旧书、薄荷糖和晒过太阳的棉布混合的味道。当她试图描述时，陈宇笑了：“是祖母的香水配方，叫'时光修复师'。“

他掏出个小玻璃瓶，里面的液体在星光下呈琥珀色。“主要成分是忍冬、檀香和...“突然的咳嗽打断了他，瓶子差点脱手。

林悦接住滑落的玻璃瓶，指尖沾到些许液体。那香气立刻在皮肤上苏醒，恍惚间她看见陈宇十岁时的模样——抱着天文书坐在尤利西斯咖啡馆的角落，膝盖上贴着卡通创可贴。

6

回家路上经过24小时洗衣店，陈宇突然说要洗外套。林悦在门外等他，透过玻璃窗看见他认真检查每个口袋的样子——从右边口袋掏出团毛线，左边口袋摸出颗褪色的玻璃珠。

“祖母给的护身符。“他出来后展示那颗琥珀色的珠子，“说是能留住重要时刻的记忆。“

路灯下，玻璃珠内部浮现出细小的漩涡，像被封印的星云。林悦想起望远镜里看到的星团，突然意识到什么：“你经常来这里洗衣服？“

“嗯。“陈宇把珠子放回口袋，金属洗衣机在他身后闪着冷光，“每次重要约会前都来。“

林悦数着步数走回家，正好999步。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手机亮起陈宇的消息：「今天数到七朵紫茉莉附：周日去听黑胶唱片展吗？」

她翻开《雨天植物志》，在最新那页画下水塔顶端的星空。画到猎户座时，笔尖不自觉添了颗拖着尾巴的流星——就像陈宇衬衫口袋里漏出的那缕毛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