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狐火焚诏，剑碑惊变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离流苏的狐火就把县衙卷宗房映得青碧透亮。张忆秦盯着她指尖跳动的火焰，发现本该纯净的幽蓝里缠着几缕猩红——像是有生命般扭动着灵蛇的形态。
“坎位第三柜。“离流苏的嗓音沙哑得厉害。她右手的狼爪若隐若现，指甲在兽形与人形间不断转换。这是化妖丹药效将尽时的天人交战，稍有不慎便会经脉逆乱。
铜钱串突然自行飞向东南角。七枚铜钱在卷宗架间穿梭，最后“叮“地嵌进某道乌木柜的八卦锁孔。柜门弹开的刹那，泛黄的契约副本无风自动，在狐火中舒展成三尺绢帛。
“《阴阳契约》第十三款...“离流苏的瞳孔骤然收缩。绢帛上记载“人鬼不得通婚“的朱砂字迹下方，竟浮出密密麻麻的暗纹，像是无数小蛇在皮纸下游走。
张忆秦凑近细看，后颈汗毛根根直立。那些用鲛人血写就的暗文正在狐火中显形：“人鬼通婚所生子嗣，魂魄当归幽冥豢养“。
“李青青是...“离流苏的狐火突然剧烈摇晃。她的狼爪彻底消退，踉跄着撞上身后的骨签架。数十根刻着“白“字的骨签“哗啦“滚落，每一根签尾都烙着灵蛇族鳞片状的印记。
张忆秦弯腰拾起一根，签身刻着的生辰八字让他呼吸一滞——天干地支的排列竟与他的穿越之日完全吻合。签体冰凉刺骨，触碰的瞬间耳边响起无数哭嚎，像是被囚禁的灵魂在嘶吼。
“小心！“离流苏突然扑来。狐火结成的光盾挡住从契约射出的三根冰针，针尖泛着的蓝光与昨夜纸人所用如出一辙。张忆秦认出这是幽冥引魂术，唯有典当过魂魄的人才能施展。
整张契约突然自燃，火焰竟从暗纹处逆流而上。离流苏咬破舌尖，血雾喷在火苗上的刹那，暗纹如活蛇般扭动起来，在空中交织成星图——北斗七星的方位与县衙地牢的布局分毫不差。
铜钱串突然发烫，七枚铜钱凌空组成勺状，勺柄直指地牢方向。离流苏的耳尖动了动：“有脚步声...带着剑玄宗的剑气。“
她残存的狐火分裂成两簇，一簇卷起契约残片，一簇裹住骨签。火焰褪去后，灰烬排列成“剑痕“二字的古篆。
杂乱的脚步声已到廊下。张忆秦踢翻烛台制造失火假象，离流苏趁机将骨签藏入发髻。门被撞开的瞬间，她锁骨下方突然浮现鳞片，上面天然生着《阴阳契约》的暗文。
“灵蛇皇纹！“剑玄宗道士的罗盘当场爆裂。他掐诀的手僵在半空——离流苏体内爆发的不是纯粹妖力，而是某种带着古老威压的混浊灵力，像是千万种血脉在厮杀。
铜钱串突然排成“䷥“卦。张忆秦福至心灵，将最旧的那枚铜钱按在离流苏心口。钱文接触鳞片的刹那，整个卷宗房剧烈震动。燃烧的灰烬腾空而起，竟组成某种连卜算大家也看不懂的奇异纹路——像是星图与符咒的融合，又像某种失传的太古文字。
“拦住他们！“道士的嘶吼中，张忆秦抱着离流苏坠入突然开裂的地缝。下落时他看见道士疯狂抓取灰烬，而每粒灰都化作微型契约，上面写满三族混血的禁忌。
地底寒气刺骨。他们摔在个青铜平台上，四周墙壁刻满与剑玄宗碑林相同的剑痕。离流苏蜷缩着咳血，每滴血落地都变成燃烧的契约。
平台中央凸起个八卦机关，锁眼形状与离流苏的鳞片完全吻合。她突然扣住张忆秦手腕：“下面是三尸...“
话音未落，青铜平台突然倾斜。无数骨签从缝隙涌出，每根都刻着混血者的名字。离流苏挣脱他的手跃向血池，在空中完全妖化——左半身是狐族的火云纹，右半身却是灵蛇族的冰鳞甲。
血池沸腾的刹那，三具青铜棺从池底浮起。棺盖上金线绘制的创世神话突然活了过来：人祖持剑、妖祖捧火、鬼祖执镜的画面扭曲交融，最后变成三个相貌相同的青年，正在对某个发光物体顶礼膜拜。
张忆秦的头突然剧痛。某些被封印的记忆正在苏醒，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般模糊。他隐约听见李青青的声音从血池深处传来：“想起来...三尸本是一人...“
血浪轰然落下时，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离流苏飘散的头发正与血水交织，组成他在幻境中见过的奇异纹路。
“所以这就是剑玄宗待客之道？拿捆仙索当茶巾用？“张忆秦扭了扭被缚的双手，捆仙索反而又勒紧三分，在腕上留下一圈朱砂符印。
看守的道童憋得满脸通红：“张、张大人莫怪，实在是您身上妖气未消...“
“妖气？“张忆秦突然凑近，吓得小道童连退三步，“你闻清楚了，这明明是上好的龙涎香——达康太师府特供，三两银子才够熏一件外袍！“
“可您衣服上还沾着狐毛...“
“哦，这个啊。“张忆秦吹掉袖口一根银白毛发，“昨儿帮李掌柜的猫接生，那母猫凶得很，挠坏我三件云锦袍子。“
道童正欲反驳，碑林深处突然传来离流苏的怒喝：“放屁！你们剑玄宗祖师爷的剑法才是偷学的！“
张忆秦扶额叹息。这狐妖明明说好要装大家闺秀，才进山门半刻就现了原形。捆仙索突然被一道剑气斩断，他抬头看见个穿杏黄道袍的老者正捻须微笑。
“玉衡长老。“张忆秦拱手，“贵宗的捆仙索质量见涨啊。“
“不及张大人脸皮见厚。“老者袖中飞出一把木剑，挑开他衣领露出锁骨处的蛇鳞印，“带着灵蛇印记擅闯剑碑林，您是嫌命长？“
“冤枉！“张忆秦扯开衣襟露出整片胸膛，“这明明是上月在醉仙楼被只野猫抓的！“
玉衡长老的嘴角抽了抽：“那猫莫非是幽冥当铺养的？抓痕还能组成《阴阳契约》第十三款全文？“
碑林深处又传来离流苏的嚷嚷：“你们祖师爷要是活着，非被这些破碑气得再死一次！“
张忆秦趁机窜向声源处。穿过七重石坊后，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原地——离流苏正用狐火烧灼一块古碑，碑文在火焰中扭曲重组，竟浮现出三种截然不同的剑痕。
“来得正好！“离流苏拽过他衣领，“看这道'白虹贯日'，说是剑玄宗始祖的独门剑法对吧？“她又指向旁边石碑，“再看这个'青冥掠影'，太一门镇派三绝之一。“最后踹了脚第三块碑，“还有北仑河谷的'冰河倒悬'，三招剑痕的起手式——“
“一模一样。“张忆秦蹲下身。三种名动天下的剑法，起手时那道微妙的弧度竟分毫不差，像是同一个人所刻。
玉衡长老的冷笑从背后传来：“三位祖师爷年轻时同游天下，互相借鉴有何稀奇？“
“稀奇在...“张忆秦突然掏出块胭脂抹在碑上，“三位'好友'连握剑的茧子都长在相同位置。“胭脂渗入石纹，清晰显示出三道剑痕相同的发力习惯——拇指第二关节微凸，无名指压剑格处有特殊磨损。
离流苏的狐耳突然竖起：“臭道士，你们祖师爷葬哪儿了？“
“放肆！“玉衡长老的木剑突然化作青光，“剑玄宗始祖羽化登仙，哪来的...“
“坟头是吧？我懂。“张忆秦打断他，从袖中抖出张地契，“巧了不是？我刚买的山头底下就挖出个古墓，陪葬品里可有把刻着三种剑法的青铜剑...“
长老的脸色瞬间惨白。离流苏趁机将狐火按在最近的石碑上，火焰顺着碑文流淌，竟在青石表面烧出个人形轮廓——三个石碑的灼痕拼起来，赫然是个青年道士的完整身影。
“三尸剑尊...“玉衡长老突然跪倒在地，“这不可能...“
张忆秦的铜钱串突然自行飞向最大的一块碑。七枚铜钱嵌入碑面北斗七星的位置，整块石碑轰然碎裂，露出里面封存的青铜匣。匣盖上用陨铁镶嵌出奇异纹路——正是卷宗房灰烬曾组成的图案。
“别看！“玉衡长老突然暴起，木剑直刺张忆秦咽喉。离流苏的狐尾及时卷住剑锋，却被剑气削断一截银毛。
张忆秦趁机掀开铜匣。里面既非秘籍也非法宝，而是三块人形玉雕：一个持剑，一个捧火，一个执镜。每块玉雕的面容都与他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心多出枚红痣。
“有趣。“他戳了戳持剑玉雕的脸，“这位祖宗还怪臭美的，临死不忘给自己雕...“
玉雕突然睁眼。三道青光从红痣射出，在空中交织成青年道士的虚影。那人左手掐剑诀，右手结法印，开口时带着三重回声：“后世小子，可知三尸化身的代价？“
离流苏突然惨叫跪地。她锁骨下的蛇鳞正在剥落，露出底下更古老的青色纹路——与铜匣纹路一模一样。玉衡长老见状竟弃剑而逃，道冠掉了都顾不上捡。
“三尸本是一人...“虚影继续道，“分则三宗鼎立，合则...“话未说完，整个剑碑林突然地动山摇。无数石碑崩裂，每道裂缝里都渗出黑血，在空中凝成《阴阳契约》的条款。
张忆秦刚摸出火药符，离流苏就一口咬在他手腕上。鲜血滴入铜匣的刹那，三块玉雕同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空中重组，变成枚刻着“三界巡案“四字的青铜印，稳稳落在他掌心。
“恭喜啊张大人。“离流苏抹着嘴角的血，“捡个印就把自己捡成三界总捕头了？“
地面突然伸出血色藤蔓。张忆秦抱着离流苏滚到最近的石碑后，看见玉衡长老被藤蔓缠住双腿，正疯狂挥剑砍削。
“长老！“他大喊，“您刚才跑路的姿势很眼熟啊！是不是跟达康太师学过？“
“放...哎哟！“长老被藤蔓甩到半空，“这是血煞宗的噬心藤！快用...“
“用印！“离流苏踹了张忆秦一脚。他下意识举起青铜印，藤蔓突然僵住，继而疯狂舞动起来，像是在...行礼？
玉雕虚影再次浮现：“三界印出，契约将改...“话音未落，整座剑碑林突然下沉三丈。张忆秦最后看见的，是玉衡长老被藤蔓裹成粽子的身影，以及远处幽冥当铺特有的青色鬼火。
等尘埃落定，他们已站在个巨大的地下溶洞里。四周洞壁上刻满三种剑法融合后的新招式，每招都直指《阴阳契约》的某条条款。
离流苏突然揪住他耳朵：“看那个！“她指向溶洞顶部的钟乳石群——那些石笋排列的形状，赫然是放大版的铜匣纹路。
“像不像...“她比划着，“三个小人儿在跪拜某个东西？“
张忆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某些被封印的记忆正在翻涌，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他隐约觉得那纹路眼熟至极，却怎么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别费脑子了。“离流苏突然掏出个酒葫芦灌了一口，“给你看个更有趣的。“她喷出口酒雾，酒气遇到钟乳石上的水珠，竟在空中映出段幻象：
三个青年道士正在争吵，突然同时掏剑刺向对方心口。鲜血交融的刹那，他们眉心都浮现出红痣，继而痛苦倒地。最后画面定格在三具尸体自行爬进青铜棺的场景。
幻象消散后，溶洞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离流苏的狐耳转了转：“猜猜谁来了？“
“总不会是李掌柜送宵夜...“
“张！忆！秦！“李青青的声音带着幽冥特有的寒气，“你竟敢用三界印唤醒血池契约！“
张忆秦低头看了看青铜印，又望望逼近的鬼火，突然把印塞给离流苏：“你官大，你先顶住！“
狐妖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现在知道尊卑有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