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燃烧的书页
风雪渐弱，但寒意却更加刺骨。
她没有停下来，而是依旧踩着及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第三处避难所跋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寒气透过靴底直钻骨髓。她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又被狂风卷走，消失在铅灰色的天幕下。
创世之笔在她掌心微微发烫，像一颗跳动的小太阳，驱散着周身的寒意。自从离开第二个避难所后，她沿途又加固了三处摇摇欲坠的临时居所，给五个冻伤的孩子画了保暖符，还融化了一处堵塞的水源。现在，她的斗篷上结满了冰碴，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距离目标：500米】
【环境温度：-49℃】
【检测到明火燃烧】
【生命体征：22人】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抬头望去，在风雪间歇的刹那，她看到一缕黑烟从雪丘后升起，在单调的灰白背景上格外刺眼。那烟柱笔直向上，在百米高处才被狂风吹散——说明有人在刻意维持这个火堆。
绕过最后一道被冰封的断墙，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一座由冻土块和生锈金属板拼凑的半球形避难所前，堆积如山的书籍正在燃烧。
十二个裹着兽皮的男人沉默地搬运着厚重的典籍，像蚂蚁搬家般从旁边的冰封建筑里运出一摞摞书本，再一本接一本投入火中。羊皮纸卷在烈焰中蜷缩变形，烫金的标题在高温下融化，油墨燃烧时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偶尔迸溅出几点火星。而女人们则围坐在火堆旁，将冻得通红的手掌伸向那短暂的热源，她们的脸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眼中跳动着绝望的微光。
更令人心惊的是火堆旁那群孩子。他们安静得不像话，既不打闹也不哭喊，只是机械地帮着撕开书页，让它们烧得更旺些。其中一个小女孩正专注地将一页彩图绘本折成纸船，她的手指已经生了冻疮，动作却异常轻柔，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仪式。
她缓缓上前去，靴子深深陷入松软的灰烬中。一个高大的男人立刻拦在她面前，他左脸上有道狰狞的冻伤疤痕，右眼浑浊发白，显然已经失明。
“外乡人啊……”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说着便不再看向她。
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本残破的《植物图鉴》，随手撕下几页扔进火中，“这书还真没用，连个火星都没多蹦出来。”
火堆旁的小女孩突然抬头，她手里捧着那艘刚折好的纸船，上面依稀可见半个太阳的图案。“爸爸，”她的声音轻得像雪落，“这是《太阳的故事》最后一页了。”
男人僵硬了一瞬，随即粗暴地夺过纸船：“那就赶紧烧了！你娘还等着烤火呢！”
颜绯墨抢先一步按住女孩的手腕。在接触的刹那，系统突然弹出提示：
【检测到关键信息】
【书籍内容涉及古代气候记录】
【建议回收未焚毁部分】
她蹲下身，与女孩平视：“能告诉我，这本书讲的是什么吗？”
女孩眨了眨结着冰霜的睫毛：“妈妈说，里面写着太阳为什么会消失。”她指向正在燃烧的书堆，“可是现在只剩这一页了......”
纸船上，半个金色的太阳正在火焰的映照下微微发亮。颜绯墨注意到这图案与她用创世之笔绘制的极为相似，只是边缘处多了几行模糊的小字。
“你们烧了多少书？”她抬头问那个独眼男人。
“图书馆的三分之二。”他指向避难所后方一座被冰封的圆顶建筑，“剩下的是医书和农书，等这些烧完就轮到它们了。”他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反正庄稼也种不活了，医术也救不了冻伤，留着有什么用？”
寒风卷着燃烧的纸灰掠过雪地，像一群黑色的蝴蝶。有几片落在颜绯墨的肩头，她轻轻捻起一片，发现上面还残留着半个“温”字。
她起身向那座冰封的图书馆走去。每走一步，积雪下的灰烬就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图书馆的大门被厚厚的冰层封住，但透过模糊的冰面，能看到里面依然矗立着成排的书架。
创世之笔在门锁上轻轻一点，伴随着清脆的“咔嗒”声，冰层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推开门的瞬间，陈年的墨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室内的景象比想象中更触目惊心。
书架如墓碑般林立，大部分已经空空如也。冻裂的书籍散落一地，有些被撕去了书页，有些干脆只剩烧焦的封皮。角落里，三个白发老人蜷缩在拼凑的毛毯下，借着微弱的油灯光翻阅着几本幸存的典籍。他们抬头看向闯入者，浑浊的眼里没有惊讶，只有深不见底的麻木。
“你们在找什么？”颜绯墨轻声问道，声音在不通风的室内产生轻微的回响。
最年长的老人举起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封面上用褪色的墨水写着《气象观测记录·大冻结前二十年》。“太阳消失前的气候数据。”他干枯的手指抚过泛黄的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我们想弄明白......它为什么不肯回来。”
笔记内页密密麻麻记满了数字和曲线图，有些页面还粘着已经变质的植物标本。颜绯墨接过笔记时，系统立即开始高速扫描：
【检测到关键数据】
【三百年前的气候突变记录】
【温度曲线显示断崖式下跌】
【推测：自然冰河期提前降临】
她突然明白了这些人的绝望——这不是什么神秘力量造成的灾难，而是大自然最冷酷的轮回。没有敌人可以对抗，没有阴谋可以揭穿，只有亘古不变的严寒，和一代又一代人在黑暗中的等待。
走出图书馆时，那个小女孩正捧着最后那页《太阳的故事》走向火堆。纸船在她掌心微微颤抖，上面的太阳图案在风雪中显得那么脆弱。
“等等。”颜绯墨快步上前，在女孩惊讶的目光中接过纸页，“这个，给我好吗？”
女孩犹豫地看向父亲，那个独眼男人耸了耸肩：“随你便，反正就剩这一页了。”
残破的书页上，半个金色的太阳正在逐渐褪色。颜绯墨深吸一口气，创世之笔的笔尖轻轻点在残缺的图案上——
金光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纸页上的太阳突然变得立体鲜活，温暖的光晕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燃烧的书堆瞬间熄灭，但热力并未消失，而是化作一圈柔和的光环，笼罩着整个避难所。被光环触及的积雪开始融化，露出下面冻硬的土地；结冰的墙壁渗出细密的水珠；连那个独眼男人脸上的冻疮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结痂。
“知识确实不能直接取暖。”颜绯墨将发光的书页贴在图书馆的外墙上，金色的光芒渗入冰层，在建筑表面形成一层温暖的光膜，“但它能告诉我们，如何让火种永不熄灭。”
她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居民们，创世之笔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无数细小的光点从笔尖洒落，在避难所周围形成一圈跳动的金色符文。
“这些符文会维持三天。”她对着那个小女孩微微一笑，“足够你们把剩下的书看完了。”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颜绯墨重新裹紧斗篷，向风雪深处走去。身后传来女孩清脆的呼喊：“太阳姐姐！你还会回来吗？”
她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挥了挥，指尖的金光在雪地上投下一串发光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