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未言之殇
尽管云集心存担忧,但与石宏朗父亲的电话交谈却出乎意料地顺利。对方以意想不到的平静接受了尸检未能确定石宏朗死因的结果,仿佛将这一信息视为对他深爱儿子的赞美——仿佛这印证了石宏朗从内到外都无比健康的说法。
云集原本担心自己会因未兑现承诺而遭到严厉斥责,但石宏朗父亲的冷静反而让她更加感激。他甚至感谢她为儿子付出的辛劳,以及在困境中抽空处理此事。云集本已决定打破常规告知他们孩子的死因,此刻更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提供信息。
与石宏朗父亲结束通话后,云集盯着钉满便签、提醒卡和名片的软木板,反复思考案件。她试图加快流程,但束手无策,只能等待宋正思和崔段的检测结果,并祈祷他们会回应她的请求。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
丁英杰抱着一摞档案走进办公室,向她打招呼后坐下。云集条件反射地回应,头也没回。她的思绪又回到沈群身上——他那漫不经心却恼人的乐观,以及这对两人关系的影响。尽管不愿承认,她越来越觉得沈群其实很高兴她决定离开。
关于沈群的思绪兜兜转转,又将她带回石宏朗的案子。
她想起沈群曾说,法医学有时会揭示与表象截然不同的死因。
云集再次怀疑石宏朗的死可能是一起谋杀,并想起几起医院内未被及时发现的连环杀人案,尤其是最近的一起。虽然受害者多为年老病患且存在动机,但石宏朗是年仅28岁的健康青年,这种可能性似乎微乎其微。
云集确信谋杀的可能性极低,也不打算深究,毕竟毒理学分析会揭示任何胰岛素、二噁英或其他致命化合物的过量使用——这正是毒理学检测的意义。
在她看来,石宏朗的死要么是自然(最可能),要么是意外。但若毒理和显微镜检测均为阴性呢?尸检结果异常干净,而她的经验告诉她,即便死者是年轻人,未发现任何病理异常也极为罕见。
为应对这种可能性,云集需要尽可能多的信息。尽管通常应等待实验室报告,她还是决定主动出击。她冲动地拨通法医调查办公室电话,聂修竹在第二声铃响时接听。
“今天早上我处理了石宏朗的案子。”云集说,“他是A市总医院的住院患者。我需要他的医疗记录副本。”
“我们没提供所有资料吗?”
“法医报告没问题,但说实话,我在找一些不确定的东西。尸检结果阴性,我有点绝望了……时间紧迫。”
“我马上处理申请。”
云集挂断电话,绞尽脑汁思考备用方案。
“怎么了?”丁英杰转身问道,“我知道你累了,才给你简单案子。抱歉。”
云集安慰她不必道歉,承认自己可能是在借工作逃避感情问题。
“想聊聊吗?”
“关于沈群和我今早的事?”
“对。”
“没什么新鲜事。”云集挥手像赶苍蝇,“我不想困在一段没有未来的关系里。我想成家,就这么简单。让我恼火的是沈群那混蛋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没在假装。”丁英杰点头。
“谁知道呢?”云集自嘲一笑,“算了,说说石宏朗的案子吧。”
她快速讲述了案件细节,包括与死者父母和沈群的对话。
“不可能是谋杀。”丁英杰断言。
“我知道。”云集认同,“我担心的是无法兑现对那对夫妇的承诺。我原以为今天就能告诉他们儿子死因……结果现在只能干等宋正思和崔段的结果。我的冲动让我像个傻瓜。”
“沈群说得对,显微镜检测才是关键。”丁英杰安慰,“你可能会发现心脏病变,尤其考虑到家族高LDH和心脏病史。”
云集正要点头,电话响起。
她转身接听,期待与案件相关的消息,却惊讶地挑眉,捂住话筒对丁英杰低语:“不敢相信!是我爸!”
丁英杰同样震惊,示意她快问原因——云集极少在工作时间与父亲通话。
“抱歉打扰你。”云务医生嗓音低沉,带一丝家乡口音。
“没事。”云集回答,“我在办公室。”
她好奇父亲来电缘由,但忍住直接询问,生怕显得冷漠。两人关系向来疏远。
云务是位苛刻的心脏外科医生,沉迷工作且自负,对他人和自己要求完美。云集曾努力接近他,却徒劳无功。
弟弟的意外死亡更让父亲将责任推给她,本就脆弱的关系雪上加霜。
“我在医院。”他语气平淡如聊天气,“和你母亲一起。”
“妈妈在医院?”云集问。
云务常去医院不足为奇——他虽已80岁退休,仍频繁造访。但母亲邓竹很少去,尽管她参与多家医院筹款协会。
云集上次听说母亲住院还是15年前的拉皮手术,且事后才知情。
“她今早做了手术。”云务说,“情况良好,甚至很乐观。”
云集绷紧身子:“手术?怎么回事?是急诊吗?”
“预约手术。不幸的是,她因乳腺癌接受了乳房切除术。”
“天啊!”云集惊呼,“我上周六和她通话时她只字未提!”
“你了解她,她总想避开不愉快的事。坚持等一切结束再告诉你。”
云集难以置信地看向丁英杰。
办公室狭小,丁英杰能听见对话,翻了个白眼。
“肿瘤进展到什么阶段了?”云集急切问。
“早期,未扩散。”父亲回答,“预后很好,但需完成治疗。”
“她真的没事?”
“状态不错,刚吃过饭,又开始提要求了。”
“我能和她说话吗?”
“暂时不行。我在护士站,希望你能下午来一趟。有件事想和你谈。”
“我这就过去。”云集挂断电话转向丁英杰。
“你真不知情?”丁英杰问。
“完全不知道!上周六她还正常聊天。我不知道该伤心还是生气。太可悲了!我43岁了,是医生,可我妈还把我当小孩瞒着病情!”
“我家正好相反,什么事都公开。但极端都不好,中庸最好。”
云集起身伸展身体,等待晕眩感消退。久坐后疲惫更甚。
她抓起挂在门后的外套,想着两家差异,宁愿选丁英杰的家庭——尽管绝不会像她一样与父母同住。
两人同龄。
“需要我帮你接电话吗?”丁英杰问。
“麻烦你,尤其是宋正思或崔段。留言钉软木板上。”云集扔出一叠便利贴,“我很快回来,不想带行李箱。”
她走向走廊,考虑顺路告诉沈群母亲的事,但最终放弃。
尽管他事后会表示理解,但她厌倦了他的轻浮,不想再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