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冰冷的真相与未愈的伤痕
“如果按我的方式处理,你们觉得如何?”云集提议道,“我一结束就会打电话告诉你们调查结果。虽然这无法让你们的儿子回来,但至少能让你们明白发生了什么。特别是如果我们能从这场悲剧中吸取教训,避免类似事件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如果尸检后仍无结论,我也会在显微镜检测结果出来后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云集知道自己的提议并不符合常规。绕过容迎海和她的公关办公室直接提供初步信息,一旦被简民和朱阳腾发现,必定会惹怒他们——这两人向来坚持严格遵守流程。但云集认为,石宏朗的案子值得破例。
与石宏朗父母亲短暂交谈后,她得知石宏朗生前曾是W市的家庭医生。他和妻子蒋合乐(曾是他的诊所护士)不仅是同事,更是极富魅力的人。
石宏朗的父母散发着一种令人瞬间产生好感的正直与优雅,也正因如此,他们的悲痛让人感同身受。
“我保证会随时告知进展。”云集继续说道,希望这番话能劝他们回家——他们已在停尸房待了数小时,显然已筋疲力尽。
“我会亲自负责你们儿子的案子。”云集说完便移开目光,深知这话带有欺骗性。
尽管努力无视,她仍瞥见接待区聚集的记者,以及小食和咖啡送来时低沉的欢呼声。
云集皱了皱眉。石宏朗的父母承受着丧子之痛,这里却上演着一场闹剧。对他们而言,隔壁房间的笑声和嘈杂让处境更加煎熬。
“不公平的是,躺在楼下冷柜里的不该是我儿子。”石宏朗的父亲摇着头悲伤地说,“我活够了。快七十岁,做过两次心脏搭桥,胆固醇还高。为什么我在这儿,而三十岁不到、健康活跃的宏朗却躺在下面?这没道理。”
“您儿子的LDH(乳酸脱氢酶)水平高吗?”云集问。
法医报告里,田海露并未提及这点。
“完全没有。”石宏朗的父亲回答,“过去我每年都督促他检查。现在他的诊所与博远集团签了协议,要求年度体检,我知道他一直在监测。”
云集瞥了眼手表,直视石宏朗的父母。
两人挺直腰背坐在棕色乙烯基沙发上,双手交叠膝上,紧握着亡子的身份确认照片。雨水断续拍打窗户,让云集联想到画中的夫妇。他们散发着同样的坚定与道德感,却也隐约透露出刻板的形象。
对云集而言,难题在于她早已对死亡的情感层面麻木,因此缺乏应对经验。
与家属沟通、协助辨认遗体本是其他人的职责。她习惯用学术般的疏离保护自己。作为法医和病理学家,她将死亡视为需解开的谜题,以此帮助生者。
此外,长期的职业习惯让她对死亡司空见惯——对多数人而言,死亡是偶然事件。对她,却是日常。
“我们的儿子原定今年春天结婚。”一直沉默的石宏朗母亲突然开口,“我们曾满心期待抱孙子。”
云集点头。提到孩子触动了她的心弦。她试图说些什么,但石宏朗父亲起身握住妻子的手,替她解了围。
“亲爱的,云医生肯定还有工作。”石宏朗父亲边说边收起照片放入口袋,“我们该回家了,把宏朗交给她吧。”他掏出便签本写下号码递给云集,“这是我的私人电话,中午等您消息。”
云集松了口气,起身接过纸条确认号码清晰。
“我会尽快联系。”
石宏朗父亲帮妻子穿好外套后与云集握手。
她的手冰凉。
“请照顾好我们的孩子。”他说,“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
夫妇转身走向记者群。
记者们屏息期待,却在发现他们并非政青案相关人员后转向云集。
云集避开话筒:“我无可奉告,请等上级回应。”所幸保安及时驱散了人群。
云集站在原地,一手拿着宏朗的档案,一手攥着石宏朗父亲的号码。与这对夫妇的接触令她疲惫,但也让她从自身困境中抽离。
忙碌是逃避不可接受现状的好方法。
她走进鉴定室问丁英杰:“其他人呢?”
“除了简民、朱阳腾和陆彭,只有你和沈群到了。”
“我是问高天禄警官和唐贤。”
“沈群带他们去解剖室了,他主动接了政青案。”
“奇怪。”云集嘀咕——沈群通常避开媒体关注的案子。
“他这次格外积极。”丁英杰补充,“还接手了双尸自杀案,可能有隐情。”
云集找到技术员马文,决定投入工作以分散思绪。
丁英杰递来一宗过量服药案:“抱歉,知道你昨晚没睡好,但今天太忙了。”
“没关系。”云集接过报告,“工作能让我暂时忘掉烦恼。”
“烦恼?和沈群有关?”
“老问题,我让他必须做个了断。”
“为你高兴。”丁英杰笑道,“或许这能给我勇气。”两人不仅是同事,更是密友——她们的伴侣都抗拒承诺,话题无穷无尽。
云集放弃咖啡以免手抖,乘电梯下楼。尽管疲惫,她却感到释然。
离开沈群固然孤独,但她确信自己做了正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