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为你写史
午夜，荒原。
名为卜的巨龟，双目微阖。
伴随着巨龟的呼吸，肉眼无法察觉的震荡连绵不绝，震荡的力道一路连锁，最终汇聚在巨龟的背甲之上，在那厚重的龟甲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深刻划痕。
若是被那些踏坤部的人看到，恐怕只是看着这些力道的震荡，就已经能领悟出不得了的战斗技巧。
但对于这个名为卜的巨龟来说，只是这种程度，却是连用到战斗之上的资格都没有。
“所谓战斗，又或者说厮杀，归根究底，比拼的还是意志本身，谁的意志能够做到更大的影响，甚至当敌人的生命都随着自己的意志而动……”
想到这里，名为卜的巨龟，却突然叹息一声。
它想到了，白天的那条蛇。
那份连它都会被影响到的意志，那份号令世间万物的绝对权能，它不可能认错，只有历史中记载着的，那位古之又古的创始之蛇，才能做到这种事情。
可是，那条蛇，却不承认。
明明有着号令世间万物的绝对权能，那条蛇却不承认自己是创始之蛇。
“为什么要不承认呢？”
巨龟颇为费解。
其实它也一度以为自己是认错了，毕竟在它的印象里，创始之蛇本应是古之又古，凶之又凶的存在，像眼下这个满脑子都想着吃的，怎么看都没有创始之蛇的半点风采。
但是，就在它即将认同那蛇的说法，觉得或许真是自己认错了的时候。
它却听到了，了不得的言论。
“前辈们的记载……也能有假？”
回想起那蛇说过的话，它的脑子竟是一阵恍惚。
好像还真是这样，前辈们的记载，也只是前辈们的记载，是前辈们对于那创始之蛇的理解，是创始之蛇在前辈们眼中的样子。
至于它……
它又没见过创始之蛇，又怎么可能知道创始之蛇是什么样子？
“就算是创始之蛇，也需要吃饭拉屎吧……”
想到这里，它突然觉得，那蛇满脑子都是吃的想法，居然意外的合情合理。
“这份直指本质的洞察力……”
想到这里，它却又再一次认为，那就是创始之蛇没错。
“只可惜祂好像不想承认祂的身份……”
这样想着，它深吸一口气。
随后，继续震荡下去。
又或者说，继续写了下去。
【第两千九百九十二代史官，卜，谨记】
【今天本来是打算狩猎伏山之蛇，天知道这条蛇哪来的胆子，居然敢挑衅我，所以我准备亲自过来把它弄死。】
【然后我才发现，这伏山之蛇，好像是创始之蛇】
【起码那份权能我是不会认错的，号令世间万物，只有创始之蛇才能做到。】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创始之蛇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但祂也不像史书中记载的那样，起码我没有看出任何暴君的样子，难道说，披甲之民的先贤们真的写错了？】
【祂没有半点暴君的样子，祂甚至不想重建帝国，也不想再一次征战于群星之间，祂的脑子里好像只剩下吃】
一道又一道划痕被刻在了厚重的背甲上，那是披甲一族记录历史的方式，用只有他们自己能看懂的方式，将那些过往的岁月记录在背甲之上。
只是这一次，卜才写到一半，却突然卡了壳。
“虽然这种写法，确实是披甲一族的传统……但是这种写法是不是有点太，怎么说呢？”
卜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精确的形容，这种感觉。
就好像他自己，也曾经在阅读那些历史的时候，被披甲之民那些前辈们的叙述所影响到一样，若是披甲之民的后人看到他的记叙，恐怕也会因为他的叙述，对这段历史，乃至于创始之蛇，出现片面的，甚至错误的认知。
“这些都太表面了，至少应该说清事情的本质。”
“并且少说点废话，不要像以前的披甲之民那样。”
这样想着，卜干脆抹去了刚才那一段，又在背甲上刻了新的记录上去。
【第两千九百九十二代史官，卜，谨记】
【今天遇到了创始之蛇，虽然祂不承认。】
【祂和记载中样子完全不一样】
【祂很能吃，甚至比我都能吃】
“这样就差不多了。”
卜对自己的记载很满意，言简意赅，没什么废话，甚至可以说是远超披甲之民的那些前辈。
“不过……本质呢？”
卜还是有点搞不清楚，那位创始之蛇，到底为什么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或许……祂也有自己的理由吧。”
这样想着，卜便又在后面补了一句。
【祂有难言之隐】
“这样就没问题了。”
卜缓缓点头。
伴随着偌大的龟首吐出浊气，那环绕周身的无形震荡也逐渐平息下来。
不过，这位昔日帝国史官的后裔，却没有就这么歇息下来。
它还在回忆着，往昔的帝国荣光。
虽然作为披甲之民的后裔，卜有着悠长的寿命，但它其实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个辉煌的年代——即便在披甲之民的记载中，那个荣光的时代，也已经是数个纪元之前的事情了。
数个纪元的时间，就连披甲之民所记载的历史都已经逸散大半，再加上前辈们的记叙实在是过于不靠谱，这直接导致作为史官的卜，甚至都不知道当初的帝国是如何毁灭的。
“但是现在的话……我至少有另一个机会。”
卜眯起了眼睛。
“至少，我还能有机会亲眼见证，帝国的重生。”
虽然那位创始之蛇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但这种事情却没什么所谓，当那号令世间万物的权能重新出现，就已经意味着很多东西了。
“过去决定了现在，未来指引着现在。”
作为帝国的史官，卜很清楚，太阳底下从来就不会有什么新鲜事。
正是因为对过去有着相当的了解，所以此时此刻的它，看得到未来。
“那么，在这个未来中，我的位置，又在哪里呢？”
也就是这个时候，卜却突然发现，它身上的责任，好像不仅仅只是记录历史了。
就好像现在，作为帝国重生后的第一位臣民，它有责任为帝国的重建，添砖加瓦。
“更何况，就算只是为了填饱祂的肚子……”
想到这里，卜的脸色就一阵发苦。
想要重建帝国，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