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8章 是非曲直,太子来断
两天后,又到了朝议的日子。
在绝大多数人的印象中,古代封建王朝,是每日都要举早朝的。
但当今汉室,却是以太祖高皇帝刘邦‘五日一朝太上皇’为依据,每隔五日举行一次朝议。
每月初五、初十,二十、二十五,为常朝。
每月初一、十五,也就是朔、望二日,则举朔望朝。
二者的区别在于:每五日一次的常朝,更像是内部工作会议,与会者只有在朝中担任官职的公卿大臣。
而每十五日一次的朔望朝,则类似总结汇报会议,除了朝公大臣与会,还会有赋闲在家的功侯、贵戚参加。
今日,是天子盈六年夏五月二十,举常朝。
既然是工作会议,那也就没什么好讨论的了。
毕竟当今汉室,自打太祖高皇帝开国,便一直奉行无为而治、休养生息的主题方针。
尤其吕太后掌政后,休养生息四个字,更是成了汉家的头等大事。
整场朝议值得一提的,也就是继平阳懿侯曹参之后,又先后离世的舞阳侯樊哙、齐王刘肥二人,得到了长安朝堂的盖棺定论。
——舞阳侯樊哙,得谥:武侯。
除了这个中规中矩,名副其实的谥号外,吕太后并未像对待曹参那般,赐予妹夫樊哙更多的哀荣。
没有赐予冥灯、冥器,且只按照定制,使樊哙以彻侯礼下葬。
樊哙本就是彻侯,许以彻侯礼下葬,等于是不赏不罚。
——齐王刘肥,得谥:悼惠王。
同样的,齐王刘肥也没得到额外的哀荣,只得了个符合自己一生的谥号,以及诸侯王本就应得的黄肠题奏、金缕玉衣,还有诸侯王级别的葬礼规格。
吕太后给刘恭出的考题,则是‘试述齐悼惠王刘肥之功、过’。
刘恭自然应答如流,稳稳过关。
倒是散朝后,刘恭按吩咐来到长信后殿时,却发现殿内,不只有祖母吕太后一人……
“孙儿,参见皇祖母。”
即便才在长信殿见过,刘恭也没忘记先向上首主位,面色阴沉的祖母吕太后见礼。
待吕太后不咸不淡‘嗯’了一声,才又稍转过身。
“见过建成侯。”
“侯夫人节哀。”
太子主动见礼,即便作为长辈,吕释之、吕媭(xū)二人也是赶忙拱起手,齐身向刘恭回礼。
“建成侯臣释之,问殿下躬安。”
“舞阳侯夫人媭,问殿下……”
“——行~了!”
“——又没外人,装给谁看?!”
不等二人话落,便闻吕太后稍显不耐的话语声,自上首御榻响起。
三人齐齐循声望去,见吕太后一脸不愉,便又不约而同的各自低下了头。
吕释之、吕媭兄妹二人,再加一个年仅六岁的刘恭——俨然一幅小学生犯了错,父母被叫到学校受批评的画风。
“太子既然来了,便说说。”
“说说这建成侯、舞阳侯夫人——朕这兄长、女弟,是为何而来?”
原本是来打卡下班,却被吕太后加了一道题,刘恭不由微微一愣。
却也很快便回过了神,迅速组织好语言,旋即略带歉意的对吕释之、吕媭二人拱了拱手。
而后,方对上首御榻的吕太后拱手,道:“方才朝议,舞阳侯盖棺定论。”
“而侯夫人,又乃舞阳武侯发妻。”
“许是前些时日,平阳懿侯薨,皇祖母多有恩赏,今日舞阳武侯盖棺定论,皇祖母却未赐予额外哀荣。”
“侯夫人或是受了委屈,便带兄长:建成侯前来,以求皇祖母开恩。”
言罢,刘恭不忘尬笑着,再对吕释之、吕媭二人拱手致歉。
而后稍直起腰,正身继续道:“皇祖母面呈怒色,语带愠意,多半是对侯夫人此举感到不愉。”
“令孙儿试言,则是想要让孙儿,论一论这是非曲直?”
随着刘恭不卑不亢的话语声,吕释之、吕媭兄妹二人不由挺直了腰,目光也逐渐落在了刘恭身上。
及上首御榻,吕太后面上怒色也稍散了些,便默然一摆手。
“既是瞧明白了,便论上一论。”
吕太后发了令,刘恭自然不敢怠慢。
低头稍作沉吟,便将这一道加试题的答案娓娓道来。
“舞阳武侯,虽也是丰沛元从、元勋功侯,然其功,终归是比不上平阳懿侯。”
“且,太祖高皇帝弥留之际,更曾下令曲逆侯陈平、绛侯周勃二人:舞阳侯樊哙,意欲谋逆,即斩不赦!”
“若非太祖高皇帝随后即崩,又陈平、周勃二人未速斩樊哙,只怕舞阳侯,等不到皇祖母懿旨特赦,便要身首异处。”
“而今,舞阳武侯能寿终正寝,以‘元勋’之身、彻侯之礼随葬长陵,已然是皇祖母圣恩浩荡。”
“侯夫人欲求不满,想要让舞阳武侯,也得到平阳懿侯那般哀荣……”
“总归,多有不妥。”
言罢,刘恭自然的转过身,不出意外的看到吕释之、吕媭兄妹二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当即淡漠了些。
而上首御榻,吕太后则并没有急于开口,而是似有感应般,等候起了刘恭的下文。
便见刘恭深吸一口气,继而再道:“及今日,皇祖母于舞阳武侯,恩封与否,皆可。”
“关键在于:眼下,皇祖母是需以倒行逆施,恩封‘罪臣’舞阳武侯,来震慑朝堂内外,借此立威?”
“还是顺势而为,许舞阳武侯应得之荣,以安朝野内外人心?”
…
“皇祖母,终选定了后者。”
“因皇祖母威仪已立,无须以这般手段立威——甚至无须再行立威。”
“反倒是功侯、宗藩接连薨逝,朝野内外人心惶惶,闲言碎语,暗流涌动。”
“如此关头,需皇祖母以中正平和之道,与朝堂内外人心安定。”
言罢,刘恭便自觉退到一旁,将舞台交换给了老吕家的兄妹三人。
便见御榻侧前方,吕释之、吕媭二人面呈思虑之色,显然是被刘恭这番话给说动。
御榻之上,吕太后则是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将怒火尽数压下。
而后,才冷着脸看向兄长吕释之,以及妹妹吕媭。
“如何?”
“太子都能明白的道理,莫非还要朕,亲自来教兄长和阿媭吗?”
“——我吕氏,已然沦落到如此地步了?”
“族亲满门,竟找不出一人,能比年仅六岁的太子,瞧的更明白、透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