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碑人:量子焚书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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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地脉啼血

第二章地脉啼血

卯时的梆子声还在城墙根打转,渭水两岸的镇龙桩已开始渗血。我蜷缩在河伯祠残破的泥胎后,手中社稷图展开的刹那,八百支流突然在宣纸上重绘成《水经注》残卷——那些本该镌刻在国子监石经上的“河水出昆仑“字样,此刻每个墨字都在啃食我的指尖,如同三年前户部清丈田亩的算珠啃食母亲的嫁妆。

“玄天观的墨斗线!“清喝声破开晨雾,二十八枚开元通宝裹着星辉钉入淤泥。新任灵台郎裴琰的绶带掠过我眼前,獬豸兽的青铜眼珠突然转动,咬住我腰间残玉的瞬间,我闻到他袖口飘出的龙脑香——这分明是东宫讲筵特供的香料,却混着工部将作监的松烟墨味。

青阳子的拂尘扫过龟甲碑文,那些记载大禹治水的篆字突然扭曲成锁链。我撞在镇龙桩上咳出带星屑的血,怀中《孟子》无风自动——“虽有智慧,不如乘势“八字化作金戈,竟斩断了道人袖中暗藏的户部勘合。泛黄的纸页飘落时,我瞥见“景和二十三年夏税“字样旁盖着刑部独有的狴犴暗章。

“地师血脉竟未断绝?“老道枯瘦的手指突然暴长青鳞,指甲缝里嵌着的《洗冤录》残页簌簌作响。我趁机咬破舌尖,在《九章算术》扉页画出浑天仪,那些算筹突然化作囚牛囚禁的律吕——这手法分明是母亲教我临帖时,用《快雪时晴帖》的“顿首“二字解九宫格的变式。

河心传来编钟闷响,十二道冕旒虚影从青铜城升起。我死死盯着第七道垂旒的龙纹缺角——三年前太子代天子祭河时,御史中丞撞破的御赐冠冕,缺口形状与父亲私铸的永昌通宝边缘完全吻合。当铜锈斑驳的冕板突然映出东宫詹事的面容,我忽然明白昨夜镇水兽眼中的血泪从何而来。

“墨家机关兽!“赵县尉的惨呼撕破晨雾。岸边汉白玉雕的霸下像突然解体,碎石在空中重组成《考工记》图谱。我袖中社稷图突然暴长,整条渭水被收入泛黄的宣纸,溺毙的童尸在画中重新睁眼——阿箬脖颈的淤青竟化作《蛮书》记载的南诏锁子甲纹路。

裴琰的铜钱阵突然转向,二十八宿全数对准我眉心的文曲星痕。剧痛中浮现的画面让我颤栗——母亲临终前握着我的手临摹《快雪时晴帖》,每一笔“横“都在复现户部丈量田亩的绳尺轨迹,每道“捺“都是工部开凿运河的等高线。当最后一点朱砂星辉渗入宣纸,她袖中滑落的永昌通宝背面,正刻着青铜城阴兵甲胄的云雷纹。

“他要化地脉为龙脉!“青阳子祭出的刑部大印突然暴长,印文却显出工部水官的密档字样。我撕碎《盐铁论》抛向空中,那些争论盐政的句子突然活过来——“大夫曰山海天地之藏“化作盐枭的九节鞭,“文学曰王者塞天财“变作户部郎中的铁算盘,两股虚影在半空厮杀时,坠落的铁珠竟在河滩砸出《禹迹图》的黄河故道。

第一缕晨光刺穿血雾时,我掌心的社稷图已拓印出整座青铜城。那些阴兵手中长戈的错金纹,与三年前父亲私铸的永昌通宝暗合——而“永昌“二字,正是太子去年提议却被内阁驳回的年号。当戈尖挑起的太子生辰帛书突然自燃,我忽然读懂灰烬中的《推背图》谶语:“坎离相克见天轩“的卦象,分明指向户部清丈案中焚毁的鱼鳞图册。

裴琰的獬豸笔突然刺穿我左肩,狼毫蘸着的却不是朱砂,而是工部秘藏的黄河水样。血水在半空凝成《河防通议》的治水条款时,青阳子袖中突然射出《唐律疏议》残页——那些记载“盗铸钱者绞“的律文,此刻化作枷锁扣住我脖颈。我挣扎着摸向怀中《论语》残卷,“克己复礼“四字突然暴长金鳞,化作螭龙咬断刑部枷锁。

镇龙桩下的陨铁链突然暴起,将青阳子拖入渭水深潭。道人最后的嘶吼中,我清楚看见他腰间鱼符闪过东宫属官的螭钮——那本该是太子门人的信物,纹路却与工部将作监的河渠署官印暗合。当第一具青铜阴兵爬上岸滩,它甲胄接缝处嵌着的永昌通宝,钱孔正渗出户部清丈案中失踪的朱砂红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