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2章 背叛
暗河腥风裹着盐粒刮过面颊,宋仁的鼻腔里灌满腐肉与铁锈的腥气。
锈虎手中的断剑仍在震颤,裂纹中钻出的血线蛇扭动着,在船板上拖出蜿蜒血痕。
更骇人的是,那血线蠕动着连接到断掉的剑身上,缓缓收缩,断剑竟然又重新拼合到了一起。
“都说安魂铺的老疯子,是整个游魂巷最难缠的家伙,连十里堂都不愿意招惹,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锈虎活动了一下手中的锈剑,感叹了一句。
“阿虎!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对弟兄出手?”
阿力看向被锈虎打伤的苦田汉子,看向锈虎的目光中,充斥着愤怒和不解。
在计划中,锈虎他们只是佯装投靠漕帮,此行虽九死一生,但当苦田人和漕帮正式开战,锈虎等人就会立刻反水,重新站在自己这边。
可事情却超出了掌控。
先是其他弟兄被蛟龙引操控,变成傀儡。
而后二当家锈虎,竟朝着自家兄弟出手?
“难道说,你真的叛变了?天骨仔给了你多少好处?”
锈虎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伸手抚摸了一下胸口的疤痕,疤痕处长出龙鳞,泛出青灰死光。那鳞片竟如活物般翕动,缝隙里渗出黏腻黑水,腥臭扑鼻。
“这就是龙王爷的力量,只有亲身体验过这种力量,才知道差距到底有多大。”
锈虎自嘲地笑了笑,看向阿力的目光中,尽是不甘和苦涩。
“阿力,我们根本赢不了,一意孤行下去,你会害死所有弟兄的。我不能把苦田人的未来,赌在你身上。”
锈虎的话,看似是在劝说,但听在阿力耳里,无疑就是彻底的背叛。
阿力在船尾暴喝一声,金刚镇煞图刺青自胸膛浮现金光。
宋仁将金瓜锤重新扔回阿力手中,他双锤交击迸出火星,竟将围上来的漕帮水手震得七窍流血。
但锈虎并没有要与阿力直接交手的打算,转身便打算遁走,退下之前,他看了颂汶法师一眼,冲着阿力说道。
“阿力,南洋妖人动了手脚,防着他!”
话音未落,岸边颂汶法师的骨哨声陡然尖锐如裂帛。
“不对劲!”
宋仁猛地按住直直朝着锈虎冲去的阿力肩膀。
随着哨声响起,惊人一幕也出现。
本该扑向漕帮的苦田汉子突然调转凿头刀,刀刃上缠绕的血线蛇竟是自己人的血管!
颂汶法师站在船帆阴影里咧嘴一笑,手中人骨铃铛炸响的刹那,三十名苦田汉子后背的降头符咒突然撕裂。皮肤下钻出的血线蛇遇水暴涨,眨眼间将三个弟兄绞成血肉麻花。
“老子的降头术可不止能种在敌人身上。”
颂汶撕开僧袍,枯手结出莲花印。被血线降控制的苦田汉子们突然僵立,眼窝爬出密密麻麻的蛆虫状红丝。
“苦田贱种也配与降头师谈合作?之所以假意合作,不过是等待今日用尔等血肉,饲我儿重生!”
阿力目眦欲裂,金瓜锤砸碎个被控制的弟兄天灵盖。颅腔爆出的不是脑浆,而是团纠缠着血丝的南洋鬼仔。
宋仁心底不由悲哀。
从先前他发现阿力在弟兄体内种下降头的时候,他就猜到这一幕有可能会出现。
阿力明知颂汶居心叵测,还是心存侥幸,赌上弟兄性命与其合作。
就像是锈虎说的一样,他要害死所有人了。
“宋兄弟,助我一臂之力!”
阿力扭头冲着宋仁大声吼。
话音刚落,正准备出手的宋仁只觉后颈刺痛,先前被锈虎划破的伤口里竟钻出血线蛇。
那毒虫顺着脊椎往天灵盖钻,眼前顿时浮现万千婴孩啼哭的幻象。河面磷火突然暴涨,映得船板上人影幢幢,这是颂汶法师的鬼仔出手了。
“游阴容易送阴难……”
鬼差耳在怀中剧烈震颤,宋仁咬破舌尖喷出血雾。
青灰殃气自七窍喷涌,在头顶凝成殃鬼虚影。那殃鬼三头六臂,手持哭丧棒与勾魂索,正是《化殃诀》修至第四柱香才显化的“殃煞阴官”。
“三更摇铃五更还!”
宋仁扯断鬼差耳红绳,九枚刻着《游阴咒》的指甲化作冥鸦冲天而起。血喙冥鸦撞上鬼仔,同时鬼差耳问阴之能开启,爆开的血雾里浮现出颂汶法师幼子夭折时的惨状——那婴孩天灵盖被撬开,脑浆混着尸油灌入陶瓮,成了最凶的“子母阴童降”所炼制的九阴鬼仔!
“果然,你炼亲儿为鬼仔,就为解身上血咒!”
宋仁幡然醒悟,殃鬼法相张口吞下幻象。腐毒顺着血线降反噬,颂汶法师七窍顿时渗出黑血。
先前他在陈氏大宅瞧见了颂汶法师的布置,如今看来,一切都是他的诡计。
陈有财,不过是一个幌子。
他先是利用阴债转移的风水格局,故意将自身血咒带来的厄运转嫁给陈家。
让陈家厄运连连,本身的福运则转到自身消解血咒。
紧接着,又利用鳄齿咒诅咒陈家人,并谎称是漕帮利用龙王之力对陈家出手,挑起陈有财对漕帮的怨恨。
这样一来,他便可借着替陈家窃夺漕帮气运的名义,将陈家拉下水。
紧接着,颂汶法师又看中了苦田人和漕帮之间的恩怨,趁着大姥姥收敛香火,十里堂上涨奉例的空档,引诱苦田人与自己合作。
无论是苦田人,还是漕帮,都是这个局中的棋子,都是祭品。
只是,宋仁总感觉还缺了点什么。
阿力见状猛踏船板,金刚镇煞图金光大盛,他双锤砸向水面,激起的浪头小山般撞向颂汶法师。
“砰!”
颂汶法师脚下的柏木竖棺轰然炸裂,藏在其中的本命鬼仔瓮暴露无遗。
宋仁趁机摇晃鬼差耳,冥鸦尖啸着俯冲而下,将陶瓮啄得千疮百孔。瓮中浸泡在尸油里的婴尸突然睁眼,细看竟与颂汶法师有七分相似!
“本来计划完美无缺,可偏偏多了你这么一个变数。”
颂汶法师盯着宋仁。
“不过事已至此,任何妄图阻拦我的人,都得死!”
颂汶法师癫狂嘶吼,却见阿力金瓜锤已到面门。
锤头镇煞金光与殃鬼腐毒交融,将他天灵盖砸得凹陷下去。头骨碎裂声里,无数血线蛇从创口钻出,遇风即化作飞灰。
河底突然传来铁链拖曳的闷响,十八具泡发的镇船尸竟自行浮出水面。它们天灵盖钉着的压船铜钱齐齐崩飞。
难怪颂汶法师一开始就先控制住那些镇船尸,这才是颂汶法师真正的杀招!
“小心水下!”
二娃的示警声被浪头淹没。
九具镇船尸十指如钩,口中喷出的盐雾沾肉即腐!
宋仁的殃鬼虚影被盐雾侵蚀,青灰身躯浮现霉斑。
阿力双锤舞得密不透风,硬生生将这些凶横的盐雾挡了下来。
“南洋邪术,不过如此!”
阿力满口血沫狂笑,没防住的盐雾在触及《金刚镇煞图》时如雪遇沸汤。
宋仁趁机劈向鬼仔棺,骨刃触及棺木瞬间,轰然炸裂。棺中窜出的九阴鬼仔尚未睁眼,便被殃鬼法相攥住咽喉。河面突然卷起漆黑漩涡,无数惨白手臂自殃鬼袍袖伸出,将鬼仔拖入河底。
“不!”
颂汶法师在岸上呕出大口黑血,身上黑袍砰然炸碎。他癫狂地撕开肉皮,露出底下蠕动的南洋咒文:“以我儿魂魄为引,请古曼童王……”
咒文未念毕,二娃不知何时摸到了他身后,手中凿头刀已贯穿其后心。
刀刃上淬的尸毒遇血即燃,将颂汶法师烧成支扭曲的火把。烈焰中传出婴灵啼哭,隐约可见个浑身钉满铜钱的胎儿虚影遁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