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2章 扬州故事
程远与王蕊珠这一来一回,也算是熟络了几分。于是程远好奇问道:
“方才听王姑娘所言,你似乎是在祭奠朱娘娘?”
“对。”
这倒是更让程远好奇了,这王蕊珠不是明月楼的妓女吗?她不用上班吗?
“今日琼花集会,其他人都在宴饮,怎么王姑娘却只身在此祭奠亡魂?”
王蕊珠听了程远的话,眼神骤然暗淡了几分。
程远见此,连忙说道:
“王姑娘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倒是不必言说,程某本就是好奇而已,并无恶意。”
“哎。”
王蕊珠叹息一声,摇头言道:
“倒是没什么难言之隐,就是有些难以释怀罢了。”
有故事啊。
程远的眼底深处亮起一抹精光,八卦本就是人类的天性,程远心底的八卦之魂更是强烈。不然他也不会做出偷偷看马秀英是不是大脚这种荒唐事。
他追问道:
“是因为姑娘口中那薄情之人?”
王蕊珠鼻间轻哼,没好气地说道:
“哼,程公子倒是好耳力,将妾身私语尽听了去,就不怕妾身在说些女儿家的羞怯事吗?”
程远老脸一红,这王蕊珠真是小心眼,时时刻刻不忘调侃程远几句,看样子还记着那“一吓之仇”呐。
王蕊珠见程远露出窘态,也没有咄咄相逼,继续说道:
“说是薄情之人,其实也只是妾身的一厢情愿罢了,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经过王蕊珠的一番讲述,程远这才了解了这其中的故事。
说起来其实也很俗套,不过又是一则才子佳人,痴儿怨女罢了。
这一切,都要从王蕊珠出道时说起了。
扬州瘦马天下闻名,但这其实是明清时期才兴起的事情,但是扬州青楼林立,后世培养瘦马的手段,其实也是从这些青楼中传出去的。
想要培养一个合格的扬州名妓,就要从娃娃抓起,官家的教坊有贱籍罪户输送娃娃,但是私立的青楼,就要大量从民间买了。
王蕊珠四岁时,就是这般被明月楼买去的。
小娃娃不用迎客,他们会被养在青楼置办的一些私人宅院之中,每天接受各种训练,琴棋书画,诗书礼乐,甚至是房中术,都会有专人日日教导,直到成年,才能走出那间宅院。
走出宅院不是自由,而是要开始迎客了。
成年之后,表现一般的姑娘,会直接进入青楼做娼,也就是卖肉的。而那些表现优异,有成为名妓潜力的,青楼会开始着手捧她们。
“五陵年少争缠头”,名妓的身价那都是捧出来的。
首先青楼会让那些姑娘出现在一些达官显贵的私人宴会上,看看是否有人愿意为这姑娘花钱,有些类似于后世的“试镜”。
在之后,如果“试镜”的效果不错,青楼就会开始为这位姑娘鼓吹造势,将其名气扩散出去,然后选一个黄道吉日,让这个姑娘“公开”献艺了。
在元朝扬州,一般是青楼搭台子,在扬州最大的画舫上唱一出杂剧片段,若是姑娘不精演艺,弹唱一曲,或者跳一段《胡旋舞》,也是可以的。
总之,将其的“卖点”展现出来就行,或是才貌皆有,或是精明灵巧,或是蕙质兰心。
王蕊珠便是其中佼佼者,当时首秀之时,演了一段《西厢记》,被赞为“色艺双绝”,一时间成为明月楼新秀中的佼佼者。
元朝的扬州青楼继承了宋朝时的风气,自诩为风月之地,楼里的当红姑娘,是可以卖艺不卖身。
毕竟当红名妓弹唱一曲,可远比勾栏里那些娼妓劳累一晚要赚的多。
而且姑娘的积攒名气越大,她的“梳栊”自然价格也越高。梳栊,就是姑娘第一次接客的雅称。
几个月前,有一个富家公子,豪掷千金,要买下王蕊珠的梳栊,都被她拒绝了。
后来那富家公子气不过,出言不逊了几句,说什么“娼妓自视清高”“明月楼姑娘贪得无厌”云云,试图坏了王蕊珠的名声。
这种事王蕊珠身为当事人,是没办法亲自下场回击了,不然只能越描越脏。
后来是有一个男子挺身而出,才化解了这场闹剧。
那男子也并未反唇相讥,只是同样花了千金,只是让王蕊珠敬了一杯酒而已。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王姑娘敬一杯酒就价值千金,你却要直接买下人家的梳栊,是不是太寒酸了?
这种银钱攻势,直接砸的那富家公子哑口无言,狼狈而逃。
后来的事就自然而然了,王蕊珠与那英雄救美的男子一见如故,二人每日畅谈甚欢,一时间才子佳人,成为了整个扬州城传唱的佳话。
本来郎情妾意之下,故事的发展应该是男子为王蕊珠赎身,之后二人喜结连理。
王蕊珠也是这么以为的。
但是并没有,那男子丝毫未提过赎身之事。
这种事王蕊珠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理解,毕竟她的身价摆在那里,想要为她赎身可不是易事。
但是后来王蕊珠发现不对劲了,那男子与她相处之时,吟诗作对的风雅之事甚少,言语交谈之中,却更多提及的是扬州的各达官显贵。似是在靠王蕊珠的身份,在收集这些人的情报。
本来这事王蕊珠也就任他去了,毕竟对方于自己有恩,利用一下自己也无可厚非。
但是就在一个月前,那人却突然不辞而别,之后再无音讯。
说完之后,王蕊珠开始默默抹起了眼泪。
“程公子,你说那人对妾身,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这种事哪是程远能评价的啊,他虽然两世为人,但都是个雏,男女感情之事,虽不至于一窍不通,但是离情圣的高度也有个七八层楼之远。
看着王蕊珠那桃花杏眼,程远也只能无奈道:
“这男女之事最为复杂,我如今才多大,说不清的,王姑娘莫难为我了。”
“哎。”王蕊珠叹了一口气,“楼里的姐妹都说,刘郎其实是有家室的人,这才不辞而别了。对了,刘郎说过,他也是颍州人,不知程公子能否帮我打听一下他的去处,好让妾身死了这条心。”
颍州人,姓刘,家里有钱。
程远敏锐地提取出了这三个关键信息,然后他自己懵了。
不会这么巧吧?那人不是个秃子吗,还能有这般风流韵事?
程远问道:
“王姑娘可否告知我那人名讳?”
王蕊珠朱唇轻启,吐出了三个字。
“刘福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