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疲惫身躯,揽下项目
咖啡厅里蓝山咖啡的香气裹挟着中央空调的冷风钻进我的鼻腔,我数着第三次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将滚烫的咖啡杯贴在掌心。
玻璃幕墙外,恒隆广场的霓虹灯在我的视网膜上晕成彩色光斑——这该死的脑力过载后遗症,连视觉神经都在抗议。
“汤先生?”客户弯曲食指敲了敲鎏金骨瓷碟,他腕间的百达翡丽手表折射出锐利的光,“您似乎对这份补充条款有异议?”
我盯着推过来的iPad,电子签名栏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那些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突然在我的视野里扭曲重组,墨迹化作数据洪流冲进我的额叶皮层。
咖啡因在血管里炸开的瞬间,我看到了未来三个月媒体投放预算的七十二种拆分方案、二十七个潜在竞品的动向,甚至能闻到对方衬衫第三颗纽扣上残留的女士香水味——是香奈儿五号,和他无名指内侧的婚戒划痕完美吻合。
“您把验收标准提高到98%的关键绩效指标……”我抹掉滑进眼角的冷汗,指腹在桌布上划出暗红色的静电火花,“这就相当于让马拉松选手背着铅球冲刺。”喉间突然涌起一股血腥气,我不得不咬碎舌尖保持清醒,铁锈味混合着拿铁的焦苦味在齿间蔓延。
落地窗外有黑影闪过,李强油光发亮的脑门在反光玻璃上晃得人恶心。
他假装停在邻座,公文包拉链上挂着的招财猫挂件叮当作响——那是我上周在张薇工位上见过的同款。
“小汤啊,这么巧?”他故作亲昵地搭着我的肩膀,指甲几乎掐进我的锁骨,“听说你上周通宵做方案,年轻人还是要量力而行。”他转向客户时,西装袖口蹭过我的咖啡杯,三滴褐色液体精准地落在补充协议的第七项条款上。
我的视网膜突然闪过蓝光,我盯着那呈等边三角形扩散的三点咖啡渍。
当李强唾液分子在空气中形成的气流轨迹与三天前茶水间的监控录像重叠时,我听见自己太阳穴传来高频蜂鸣声——对了,上周三下午三点十七分,他在打印机前停留了四分钟,足够在把客户行程表塞进碎纸机之前拍照。
“李组长说得对。”我转动杯碟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看着浮在咖啡上的奶沫突然凝结成标准的抛物线,“就像您上周三修改的采购清单,把激光打印机的硒鼓型号从惠普132n换成三星ML - 3312ND,每套成本降低了38%,却导致卡纸率提升了19%——真是精明的取舍。”
李强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招财猫挂件撞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客户的手指在iPad边缘敲出渐强的节奏,我看见他瞳孔收缩时虹膜纹路产生了0.7毫米的位移——那是动摇的征兆。
“抱歉失陪。”我猛地起身时撞翻了糖罐,方糖在孔雀石桌面上滚出了斐波那契数列。
洗手间的镜子里映出一个眼眶青黑的幽灵,冷水扑在脸上时,我数到了视网膜上跳动的第七根毛细血管。
隔间传来刻意压低的通话声:“……对,他撑不住了……报价单第三项可以再压五个点……”我盯着从通风口飘进来的半张碎纸片,当旋转的纸屑边缘与记忆中的财务报表重叠时,我突然意识到那是竞争对手公司的标志水印。
推门的瞬间,李强正把某个银色U盘塞进客户公文包的侧袋。
我看着他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的指尖,突然想起昨天凌晨三点四十七分,监控镜头里那个在停车场拷贝项目资料的身影——原来他西服肘部不是油渍,是车载充电器留下的圆形压痕。
“听说刘总最近在找第三方审计?”我按住即将合拢的玻璃门,看着客户的后颈肌肉骤然绷紧,“您上个月在澳门输掉的那副翡翠袖扣,现在应该躺在典当行的保险柜里吧?”
客户的背影凝固得像一座大理石雕塑,我听见他后槽牙摩擦的咯吱声。
落地窗外暴雨倾盆,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出DNA链状的水痕,一道闪电劈开云层时,我分明看见王悦的红色玛莎拉蒂停在马路对面。
我用指节抵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
潮湿的空气里漂浮着谎言与欲望的分子,而我的大脑正在将它们分解成可供计算的参数——这场博弈的终局,就藏在李强西装内袋那张带着香水味的名片背后。
指节抵着大理石桌面泛起的凉意,我数着视网膜上跳动的光斑开口:“贵司去年在苏州河的快闪活动,实际转化率比报表数据低12.3%。”客户敲击iPad的指尖突然悬停,我看见他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那些消失的流量,都藏在地铁七号线徐家汇站13号口的LED屏里——每天早高峰七点四十七分到八点零三分,循环播放的汽车广告右下角,有你们0.3秒的联合logo。”
李强的招财猫挂件撞在玻璃上发出刺响,我抓住这声波震颤的间隙,将咖啡杯推过桌面上凝结的水雾:“您现在要求的验收标准,相当于要在台风天用纸船横渡黄浦江。”喉咙涌起的血腥味被冰美式强行压回胃里,我盯着对方瞳孔里倒映的霓虹光,“但如果把投放周期延展到梅雨季结束,配合地铁站湿度监测系统联动......”
“够了!”李强突然将文件夹摔在孔雀石桌面上,塑料封皮擦过糖罐发出刺耳刮擦声。
他抖落的A4纸在吊灯下泛起异常的白,第三页右下角的墨点排列分明是三星打印机特有的碳粉散落模式——那台上周被他私自更换的机器。
我捏住纸张边缘轻轻摩挲,当指腹触到某个凸起的纹理时突然轻笑:“李组长真是用心良苦,连三年前华扬广告的旧版头都舍得翻出来重制。”客户闻言猛然抬头,我顺势将文件转向他,“您看这处‘转化率’的‘转’字,2019年行业规范修订后,所有合同必须使用简体字——而这份所谓的‘数据报告’,还保留着台资企业惯用的繁体。”
暴雨砸在玻璃幕墙上的声响突然变得密集,我看见李强后颈暴起的青筋在抽搐。
他西装内袋露出的名片边缘泛着紫光,那是君悦酒店特供薰衣草香片的颜色——与三天前刘浩西服上沾染的气息完全吻合。
“其实最精彩的在这里。”我用叉子尖端挑起咖啡渍浸透的条款,“李组长特意选拿铁泼在第七项,是因为这页纸的克数比整本合同少20g。”当客户疑惑地凑近时,我扯开浸湿的纸张夹层,“看,两层70g复印纸中间用米糊粘合——这种手法常见于上世纪九十年代伪造粮票的作坊。”
客户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他抓起李强的领带时,那枚招财猫挂件径直坠入冰咖啡。
我看着奶沫吞没金色铃铛,忽然想起上周三监控里,李强往碎纸机塞文件前曾用袖口擦拭过下巴——原来他当时抹掉的不只是汗水,还有窃取客户行程表时沾到的打印机碳粉。
“滚出去!”客户冲着李强低吼,声音像是从生锈的排气管挤出来的。
当那个油亮的后脑勺仓皇撞开玻璃门时,我听见暴雨中传来玛莎拉蒂的引擎轰鸣。
王悦的高跟鞋声混着雨声由远及近,她发梢的雪松香水味刺破咖啡厅浑浊的空气,在我太阳穴上轻轻扎了一下。
签完字的钢笔从客户指间滑落,我抢在它坠地前伸手接住。
这个动作让眼前突然炸开无数彩色噪点,视网膜残留的影像里,陈总发来的祝贺短信正在我外套内袋无声震动。
客户握手的力度比来时轻了三分之二,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空调风里泛着冷光——现在那圈细小的划痕里,还藏着刘浩办公室保险柜的密码锁纹路。
王悦的红色指甲叩在桌面上时,我正数到第七次心跳漏拍。
她推来的热可可蒸腾着白雾,杯底压着张被雨水洇湿的纸巾:“陈总让我带你去医院。”我摇头时感觉有钢针在后颈游走,咖啡厅的爵士乐突然变成尖锐的蜂鸣,吊灯的光晕在她瞳孔里碎成万花筒图案。
玻璃门开合的瞬间,潮湿的风裹着李强在马路对面的咒骂涌进来。
我数着他被雨水冲淡的身影,突然发现他裤脚沾着君悦酒店停车场特有的红泥。
这个发现让我笑出声,喉间的血腥味终于冲破桎梏,在捂着嘴的指缝里绽开暗色花蕾。
王悦扶住我胳膊时,她腕表的金属表带贴着我突突跳动的脉搏。
我听见她在拨电话,声音像是隔着深海传来:“对,心动过速,瞳孔散大......”她身上融化的雪混着香水钻进鼻腔,我突然想起那份伪造文件里某个被忽略的细节——所有页码边缘的裁切角度,都精确指向李强工位那把生锈的裁纸刀。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催眠的弧度,车载广播里财经频道正在分析君悦集团的股价异动。
当王悦伸手调低音量时,我数着她睫毛上凝结的细小水珠,突然发现它们排列的顺序,竟与客户那份补充协议里的隐藏条款编号完全一致。
这个荒谬的联想让我笑出声,随即被剧烈的咳嗽掐断。
后视镜里,我的脸色比仪表盘蓝光还要惨白,而王悦握方向盘的手指正在不自觉地痉挛——她今天涂的唇膏颜色,比晨会时浅了三个色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