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触碰的手心
“哥！我能不能说一个小小的，真的是小小的请求！！”洛霜趴在沙发上，然后抬头看着我的脸，满脸期待的笑容。
我盯着手机屏幕倒是没有很在意她说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胡乱回应道：“啥嘛？你说。”
“想去天成山露营了，你知道天成山现在正是最美的时候，我们找个小溪边安营扎寨，铺上野餐垫，一起吃东西看风景！！那场面想想都美好！想想就好玩！！哈哈！”洛霜倒是很兴奋地晃着双腿，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表情，似乎还没去，光是想一想就让她觉得很是陶醉。
“想得挺美，只有我们两个？要多叫一些人嘛！你至少问一问你俩姐姐愿不愿意去！”我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拍了下她的脑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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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也想去呀，但是我要参加同学聚会，有个社团的同学后天要出国了！我很抱歉呀，阿霜……”禹萱本来很兴奋的，但她已经安排好了未来两天的行程，所以她也很无奈只能拒绝了洛霜。
“哦，我不想去。”妤熙甚至连解释都没有解释就直接回绝了她。不过也很合理，妤熙并不喜欢这样的活动，洛霜也知道逼着她去不是很好的选择，所以她也只能礼貌地作罢了。
“那……没办法咯。”我只能这样说道，然后注意看着洛霜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
她一直傻笑着，貌似并没有因为这些事情而变得失落，坐在沙发旁边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啊哈，看来时间不太合适呀！没事，不去就不去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嘛。”她挠了挠脑袋，伸手去拿桌子上的一个小摆件，结果胳膊短了一些，反而把那个小摆件推得更远了，她也只得缩回了胳膊然后靠着沙发。
“你最好心里是这样想的。”我白了她一眼说道。
“真的是……真的是这样呀！”洛霜转过身对着我挠了挠头，然后继续傻笑着。
“你上次去天成山，不会还是那一次吧？”我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开口问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洛霜说道。
“啊～这个嘛……我之前跟同学也去过很多次了，只是和哥哥一起露营嘛，还是那一年。”洛霜的酒窝还在脸上悬挂着，然后慢慢脱下鞋子坐在了我的旁边。
洛霜的身世，相对于妤熙已经十分简单明了了。
洛霜的父亲，跟我的爸爸曾经是部队里的亲密战友，老爸在军队的那几年，跟洛霜的父亲关系是相当的密切。他们关系好到就连以后的小孩叫什么都是相互商量的。而且他们约定好谁先退役，就由谁来帮忙照顾对方的孩子。
很明显，我的老爸做到了。
就在我的妈妈有了我的几个月后，阿姨也有了她的孩子。这本该是在军中服役的两人都应该感到快乐的事情，但是在那一年的十二月，那个严寒的冬日，悲剧却悄然发生了。
“没事的哥，你肯定又在担心我会不会乱想嘛？你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真的没有！”洛霜有意无意地扇动着裙摆，然后也像是在有意无意地说道。
“反而你说出这样的话，我才感到奇怪。”
“但是做事也不能强求呀，大姐没空，二姐不愿意去，那我也就不强求大哥了……两个人也确实没什么意思不是吗？”洛霜笑了笑，然后向后仰躺在沙发靠背上。
“虽然你总是大大咧咧的，但是却不喜欢麻烦别人。”我叹了口气，然后轻轻揉了揉她的脸说道：“但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跟你去呢？”
“大哥说了，两个人没有意思呀！至少要多几个人嘛！”洛霜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倒是很懂事地说道。
她的脸其实没有很胖，所以我能看到她的侧脸上那块咬肌运动的轮廓，很明显她说完刚刚那句话微笑的脸后面一定也在用力地咬牙。
在那个干冷的冬日，她的母亲在拼尽自己的全力生下她之后，也释怀地笑着放下了自己的双手，然后她，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而她的父亲，因为当时祖国边疆严峻的形势，既没有回来见妻子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自己那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儿。
也正是那一年早些时候，为了自己怀孕的妻子，我的老爸选择了退役。而那时候距离边疆冲突还有几个月的时间。
洛霜在我家寄养了很久，直到她四五岁的时候，她的父亲才把她接回了她奶奶家。令人唏嘘的是，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她的父亲。
“如果你想去就去吧，没人一起，我来陪着你就是了……”我轻描淡写地说道，然后无奈地对着她摆了摆手。
“唔？真的吗？不过我是不是给大哥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啊……真的有些对不起大哥哇！”洛霜先是一喜但也随后感觉到一些内疚地说道。
“既然你想去，我就陪你吧，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我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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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被厚重的云彩笼罩着，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场倾盆大雨。虽然天气不太好，但是洛霜她也很执着在这样的天气下出去。师傅也只把我们送到半山腰，剩下几百米的路程需要我和洛霜背着行囊独自前行。
虽然山路崎岖，两旁的树木在秋风中瑟瑟发抖，枯黄的叶子不时地飘落，给这荒芜的山路增添了几分萧索。但好在还是有不少人在旁边，让我们也不会过于孤独。
风，无情地吹过，带着丝丝凉意，穿透了我们的衣衫。跟山下炎热的气温不同，山上却是出奇地阴冷，洛霜默默地跟在我身后，虽然有说有笑很是兴奋，但我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忧郁。
我知道，这次的露营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就如同几年前我第一次和她一起露营天成山时一样。
“哇去！我们兄妹两个配合，果然事半功倍！”洛霜很满意地叉着腰看着我们很快搭好的帐篷，然后擦了擦自己的脸之后对着我竖了个大拇指。
我笑了笑，然后掀开了帘子之后坐在铺好的垫子上说道：“我当年还不是跟你学的，虽然好几年没有搭过了。”
我们不仅搭好了帐篷，在帐篷外面还多了一层雨棚，这是因为我怕今天会下雨所以提前准备的。
因为父亲的去世，她也稍微变得有些低沉，尽管表面上看还是阳光的女孩，但是我却能感受到她的不一样。那一年她才十二岁。
但是她很快又调整了回来，重新面对着生活和学习，至少在我印象当中她并没有请很久的假。她还是那样的乐观开朗，虽然跟奶奶住在一起，但她每天都还是精神饱满地上学，充满活力地去运动。
我俩经常在一起打球，什么羽毛球网球，篮球足球，我们一直都在一起，虽然我日常比不过她。
那是一场年级的篮球赛，我们成功地获取了最后的胜利，当我和洛霜满心欢喜地把代表获胜的奖状送到她家时，我只看到了门前围满了人。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洛霜哭的如此伤心。也正是那一天，她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而去了。
我不知道老天为什么总是要捉弄这个苦命的孩子，但我知道无论再怎么抱怨，人死总不可能复生。这是现实，现实中可没有魔法可以让人复活重来。
天成山的景色依旧，只是我们的心境却比当年多了一些皱褶。山上的草丛虽然仍旧茂盛，但却不如几年前的草地更有生机。远处的山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也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阿霜，重游故地，你有没有新的感触呢？”我躺在垫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帘子外面那股努力冲破乌云遮盖的夕阳余晖，不由得对她开口说道。
洛霜脱下了鞋子，顺手也把袜子一起脱下来放到了鞋子里，稍微揉了下裤子后坐在帐篷的开口处说道：“跟上一次感觉很像，特别是哥陪在我身边。”
夕阳照在她的侧脸上，随着她解开发带散落下来的头发在山风的吹拂下飘在半空，那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女孩，那个活力四射的黑皮肤女孩。
“哥哥姐姐好，我是方洛霜，接下来也将成为家里的一员了。”小洛霜鞠了一躬，然后抬头看向了我和沙发上一言不发的妤熙说道。
妤熙很心疼这个跟自己经历一样都很痛苦的妹妹，虽然有的时候她表现得很笨拙，但是妤熙总是会护着她，可能是心疼，也可能是想到过去的自己。
夜幕渐渐降临，黑暗笼罩着整个天成山。星星点点的灯光从帐篷里透出，在这寂静的山林中显得如此微弱。我和洛霜坐在帐篷前，望着那漆黑的夜空，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慨。
“夜景很不错呀，还以为要下大雨了呢，结果满天星星闪闪！”洛霜满意地笑了起来，然后扭头看着闭着眼睛躺下来的我说道：“跟上一次和大哥出来不一样哦！”
“任何事都在变化，上一秒和下一秒都不尽相同。就像是你第一次成为我妹妹的时候，你还是那样拘谨，但你看你现在，也跟那时候不一样了嘛。”我没有看她，而是直接开口说道。
我的思绪似乎回到了那个阴雨的傍晚，我把脱下来的褂子披到洛霜的背上时，她眼中那感激的眼神。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我们都不得不成为落汤鸡，等我们艰难地把帐篷搭好之后，我俩的全身都已经湿透了。
“霜霜！我刚才嫌热把我的外套脱下来了，所以它还干着！给你快穿上，别发烧了！”我把外套包在她的身上，看她似乎在颤抖的样子后也连忙抱住了她。
雨水从她的头顶慢慢滴了下来，再加上她湿润的眼眶，我一时间也已经分辨不出那是雨水还是泪水，但我能做的也只有紧紧抱着她。
“没有人再像以前那样关心我了……她们都不见了……”
“谁说的！你还有哥哥姐姐！你还有老爸！我爸就是你爸呀！”
“我还有哥哥姐姐，你的老爸就是我的老爸。这句话我记了很久。”洛霜边笑边开口说道，外面嘈杂的人群让她感受到些许热闹，或者说至少她的心里已经不再冷清。
“你还能记得起你爸妈的样子吗？”我知道她已经不再那么容易被刺激了，所以既然她说到这了，我也稍微问一下。
“当然不记得了！我就见过我爸一次，没见过我妈。”洛霜从背包里拿出了啤酒，给我递过来了一瓶之后自己也打开喝了一口说道：“我没有兴趣了，毕竟以后不可能见得到了。”
“那你会恨他们吗？”我看着手中的啤酒，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洛霜沉默了，抬起头看着天上的那一轮即将被云彩遮住的月亮。
说实话，这个问题在那一次露营时也问过她。
“我恨她们，因为她们从来都没有在意过我，甚至从来都不关心我。”洛霜这样说着，一口气把一罐啤酒喝完，然后却独自笑了起来。
小洛霜也是这样的回答，所以她的回答让我并不很在意。
外面阴雨绵绵，虽然暴雨已经逐渐停滞，但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却给人一些悲伤的氛围。小洛霜脸上的眼泪又滑了下来，但这一次我决定不再让她哭泣了。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说道：“霜霜，我以后会保护着你，我不会让你再哭了！你也答应我别再伤心了好吗？”
小洛霜惊讶地看着我。虽然我平时总把她当做运动场上的好兄弟，但从这一刻起，她已然成为那个需要我保护和安慰的妹妹，我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她原来不只是一个假小子，也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她咬了咬牙，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她的手也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们的手心也紧紧地触碰到了一起。
“哈哈，但是我释然了！”洛霜又拿了一瓶啤酒看着我说道：“我现在不觉得恨他们了，我反而为他们感到骄傲！”
“嗯？何出此言？”她的这一句话反而让我非常惊讶，我也很想知道她现在正想着些什么。
“我的爸爸是英雄，是戍边战士，是为国捐躯的英雄，我尊敬他，虽然几乎没有见过面……”洛霜把啤酒举了起来，然后畅饮一大口。
“那你妈妈呢？”
“妈妈她……”洛霜鼻子有点酸，然后继续抬头把啤酒一饮而尽。
“她努力生下了我……”
外面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我的心也不由得沉寂了下来。只剩下树木在风中摇曳，树枝相互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们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那风声和树枝的响声在耳边回荡。
看着手中的啤酒，我也伤感了起来，直到洛霜慢慢挪动到我的身边，然后两只手握住了我的双手，在这一瞬间，我全身如同触电一般颤动了一下，这熟悉的场景，眼前这熟悉的女孩子，但这一次却跟上次有些不一样。
“哥，你让我改变了很多……让我知道了我原来还有这么多家人，还有这么多关心我的人！禹萱姐，妤熙姐，还有哥和老爸。”洛霜的眼眶已经饱含了热泪，看着我的眼神也逐渐深情了起来。
洛霜的手完全不像是一个体育生的手，倒是很软很滑，我看着她的脸，虽然稍微有些黝黑，但是在这个环境下她的脸还有一丝柔美，也可能是酒精的刺激作用。
我欣慰地笑了笑，然后也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跟那一年一样，两人的手心又一次触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