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林中遗民 上
太阳渐渐没入森林，余晖越来越弱。埃德蒙带着二十多个民兵在林子里快速穿梭，每个人都十分警惕，眼睛不停地扫视四周。
埃德蒙心里清楚，必须得快点。这两个民兵的失踪透着蹊跷，担心难不成是遇到了维京人。他们仔细查看经过的每一处地方，不放过任何一点有人的迹象。可随着天色越来越暗，林中愈发阴森，想在这茫茫林子里找到两个人，谈何容易。
埃德蒙一边走，一边琢磨。这么盲目地找下去，不是办法，说不定还会遇到其他事情。自己作为哈尔堡的管理者，得为所有人的安全负责。那两个民兵到底遭遇了什么？是被敌人抓走了，还是只是迷路了？埃德蒙眉头紧皱，他不能让整个队伍陷入危险。思索再三，他果断下令：“先回哈尔堡营地，从长计议。”至于那两个民兵，只能让他们先原地等待，希望他们能平安无事。
埃德蒙带着二十名民兵返回哈尔堡营地时，暮色已深。营火映照下，等候的士兵们投来目光，埃德蒙的眉头在火光中皱成深壑。
两名士兵的失踪让他心头不安。哈尔堡地处边陲，不允许来擅自离开哈尔堡。此刻营地里此起彼伏的窃语更添烦躁士兵们眼中的疑虑比夜色更浓重。
没找着人。“埃德蒙将剑往剑鞘一收，声响。这句话在人群中迅速传开，他余光扫过那些交头接耳的身影，手指无意识摩挲剑柄的剑尾端。
埃卡无声出现在身侧。要干什么。加派岗哨。“埃德蒙压低声音，“东南西三面各增两人，后半夜换防。“艾卡点头时，甲胄发出细微摩擦声。
今晚都别休息了！“埃德蒙突然转身，目光扫过一众民兵，“十人一组轮值，天亮前每两小时报一次轮换。“士兵们愣怔的瞬间，埃德蒙再次说道，将所有都警惕不松懈！是！民兵们回道。
同一时刻，奥斯里克和约翰这两个因贪吃而被抓的家伙，眼睛被布遮住四个猎人押着他俩，其中一人还背着鹿，脚步匆匆，迅速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奥斯里克被蒙着眼，只觉耳畔渐起嘈杂人声，夹杂着妇孺的说话声。这反常的动静让他喉什么情况怎么有小孩女人，此刻却像走进了很多人聚居的村落。
“什么情况？“他用手肘轻撞身侧的约翰，换来同伴同样困惑的闷哼。两人被推搡着踉跄前行时，潮湿的泥土气息里突然混入炊烟的焦香，还有孩童压抑的嬉笑声。奥斯里克后颈的寒毛倏地竖起，这种听起来似平和的场景，反而比直面敌人更令他不安。
直到后背撞上粗糙的木栅栏，听见身后门“咔嗒“落锁的声响，他才敢偷偷抖动被蒙住的眼睛。。
黑暗里，奥斯里克试探着开口：“约翰，是你吗？”听到熟悉的声音，两个被蒙住眼睛的人瞬间兴奋起来。约翰因为太过激动，猛地一动，“砰”的一声，脑袋重重撞到墙上，疼得大叫：“哎呦！”
“约翰，你怎么了？”奥斯里克焦急问道。
“没……没事儿，我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了。哦，上帝啊，那些可恶的野蛮人究竟要对我们做什么？把我们扔在这什么鬼地方了？”约翰紧张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奥斯里克也满心疑惑，迟疑着说：“我也不清楚。对了，你的手脚都被绑住了吗？”
“是，是的。”
奥斯里克沉思片刻，说：“你在哪儿呢？这样，咱俩先想法把蒙眼睛的东西弄下来。”
奥斯里克双手被缚，只能一点点挪动身体，摸索着碰到了毛糙的墙壁。他深吸一口气，把脑袋顶在墙上，用脸不断地来回蹭，布条一点点松动，露出了一条小缝。
透过这条缝，他瞧见这是个昏暗的屋子。墙上挂着火把，却都没点燃，仅靠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几缕夕阳余晖，让屋内勉强有了些光亮。再看约翰，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原地乱转，时不时伸出脚探探四周，妄图找点有用的东西。奥斯里克见状，赶忙出声：“诶，约翰，别动了。”
“我把布条弄松了。”奥斯里克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地摇头。在他不断晃动下，布条彻底松开，顺着脖子滑落下来。“我解开了，等等哈，你站着别动。”奥斯里克走到约翰面前，俯下身，用嘴咬住布条，一点点地扯。约翰的布条滑落下来时，他长舒一口气，带着哭腔说：“奥斯里克，我还以为咱俩这次要命丧于此了。”看着约翰快哭出来的模样，奥斯里克一脸恨铁不成钢，“至于吗？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行了，先看看现在到底啥情况。”
奥斯里克再次打量起这个小房屋。屋子不大，有一张床，一个破旧的木箱，除此之外，空空荡荡。“奇了怪了。”奥斯里克又看向墙上的窗户，思索片刻，目光落在墙角的木箱上。“诶，我有个主意。”因为双手被反绑，奥斯里克只能用腿，一点点把木箱推到窗户下。他站在木箱上，踮起脚尖，透过狭小的木窗看向外面。可这一看，奥斯里克瞬间震惊得说不出话。
窗外竟是一座人员集中的村庄，谁能想到，这片茂密森林里，竟藏着这样一个大村落。房屋鳞次栉比，彼此间有栅栏相连，像一圈圈防线，把整个村子护在其中。
村子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正忙着做晚饭，烟火气十足。村子正中央，一块巨石高高耸立，上面立着刻满奇异花纹的十字架。奥斯里克一下懵了，原本以为是维京人绑架了他们，可哪有维京人会供着十字架？
约翰在旁边着急地问：“诶，奥斯里克，你看到啥了？”奥斯里克赶紧“嘘”了一声，低声道：“别说话。”说完，又猫着腰，小心翼翼地继续观察四周。
奥斯里克注意到，村子里不少人都有着浅红或淡红色的头发，这种发色在这里极为普遍，透着说不出的怪异。他满心疑惑，却也无暇深究，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逃离此地。
约翰见奥斯里克不搭理自己，好奇心作祟，也想去瞧瞧窗外的景象。他费劲地踮起脚尖，往木箱上站，奈何木箱太小，摇摇晃晃根本不稳。“不行了，这样根本看不到。”约翰嘟囔着。奥斯里克无奈道：“你去门口听听动静，要是听到有人过来，就赶紧提醒我。”约翰只得应下，走到门边，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声响。
当屋内奥斯里克和约翰想法脱困时，与此同时，那四名押解着两人的四名猎人走进了这个大型村落中最大的一间房屋内。
这间房屋全木结构，石砌地基高出地面半尺，整体宽长格局与周围茅草房截然不同。
当四名猎人来到木屋前，为首者用刀柄重重叩响木门。门内一个男人的声音用撒克逊语说：“谁在外面？“
是我，布莱迪恩！“为首的猎人扯下兜帽，露出一头褪色的红发，“我带了两个陌生人回来。“门闩滑动的声响里，他回头冲同伴使了个眼色，兽皮靴尖无意识碾着石阶上的地衣。
木门打开，一位身着朴素的亚麻衣物的年轻人出现在门廊，年轻人有着一双明亮的褐色眼瞳，棕褐色头发整齐地向两边梳开。布莱迪恩上前说道：“埃塞尔格温，我们抓到了两个逃兵。”“逃兵？”埃塞尔格温挑了挑眉。“对，应该是从艾丁顿战场上逃下来的。我还以为他们都跑远了，没想到又被我们碰上。”
“村长他身体怎么样啊？”布莱迪恩问道。“我父亲他，唉，人老了就是那样。”埃塞尔格温无奈地叹口气。“到底什么情况？还是让我亲自和村长说吧。”布莱迪恩坚持道。“行吧。”埃塞尔格温打开门，布莱迪恩与身后的另外四名猎人鱼贯而入。埃塞尔格温在他们身后向外望去，只见外头几十名村民正好奇地张望着这四个押着两个陌生人的同乡，心里纳闷，怎么这会儿又进了村长的房间。
当布莱迪恩随着埃塞尔格温的脚步踏入一间卧房时，一位老人正躺在床榻之上。老人名叫阿尔德，身上盖着一条薄皮毯，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
看到埃塞尔格温和身后的布莱迪恩等人，老人开口道：“布莱迪恩，你们去打猎了，可算回来了。怎么样，打到什么好东西了？”布莱迪恩神色略显怪异，说道：“村长，我们打到了一头鹿，那鹿可大了。不过，我们打猎的时候，发现了两个拿着长矛的家伙。他们当时正躲在一旁的灌木丛里。什么？”老人微微撑起身子，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我们把他们带了回来，关到了村口闲置的那个房子里。阿尔德沉思片刻，问道：“他们是什么人？”这时，一旁另一名猎人抢着答道：“他们自称是威塞克斯王国阿尔弗雷德陛下直属的埃德蒙塞恩的士兵，什么？”阿尔德面露惊疑。
阿尔德一把扯下身上盖着的皮毯，将手中还冒着热气的肉汤重重搁在旁边的柜子上，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猎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四名猎人见平日里沉稳持重、备受敬重的老村长此刻竟如此失态，心里顿时“砰砰”直跳，暗觉大事不妙。布莱迪恩忙不迭上前，语气急切：“村长，那两人铁定是在诓人！什么塞恩，什么国王阿尔弗雷德，早就在爱丁顿一役中没了性命，依我看，他俩就是临阵脱逃的逃兵刚好逃到了那里！”
阿尔德却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多年身居村长之位培养出的警觉和审慎，让他下意识感到，这件事远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阿尔德直起身子，顺手抄起床头的拐杖。“走，带我去见见那两个人。”说罢，在儿子埃塞尔格温的搀扶以及其余四名猎人的簇拥下，朝门口走去。门一推开，只见外面早已围了好些赶来凑热闹的村民。
“行了行了，都散了散了！”布莱迪恩嚷道。人群里有人高声问道：“布莱迪恩，你们带回来的那俩是啥人啊？”众人纷纷附和。布莱恩迪，只是默默跟着阿尔德，朝着关押奥斯里克与约翰的屋子走去。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贴在门边屏气细听的约翰，心里“咯噔”一下，忙压低声音：“诶诶，奥斯里克，外头来人了！”正纳闷村民为啥都往一个方向涌去的奥斯里克，听到这话，立刻从木箱上跳下来。“快，帮我一把！”他一边低声催促，一边用脚使劲儿把木箱往墙角推。约翰虽还有些迷糊，但还是赶紧凑过去，两人四条腿并作一处，费了好大劲儿，总算是把箱子踢回了原位。就在箱子归位的瞬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奥斯里克顺势一屁股坐到木箱上，装作镇定。
埃塞尔格温推开门，只见两个脖子上挂着一圈布、身着穿着普通的人，正端坐在木箱上，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埃塞尔格温明显愣了一下，身后的阿尔德也不由得皱起了眉，沉声道：“这是什么情况？”布莱迪恩从两人身后探出头，一眼瞧见，叫嚷道：“诶，他们把蒙眼睛的布弄松了！”
阿尔德不顾身旁埃塞尔格温投来的警惕目光，缓步走到奥斯里克身旁。他身形高大，足有两米上下。“你叫什么名字？哦……哦，奥斯里克，奥斯里克。”奥斯里克有些紧张地回答。阿尔德又转头看向一旁的约翰，“嗯，约翰，我叫约翰。”
奥斯里克悄悄打量着阿尔德，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此刻竟迸发出锐利的光芒，仿佛要将他和约翰浑身上下都看透一般，这让两人浑身不自在。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时，艾弗雷德急忙上前，恶狠狠地对着奥斯里克说道：“你要是再敢说自己是什么塞恩的士兵，我就把你的嘴给缝上！”这一吼，奥斯里克吓得赶紧闭上了嘴。
然而阿尔德的反应却没那么激烈，他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着奥斯里克一番，开口问道：“你当真真是塞恩的士兵？”
“是啊，是啊。”约翰在一旁附和。阿尔德联想到那伙在破败城堡安营扎寨的士兵，心中猛地一颤，望向奥斯里克与约翰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随即，他下令：“给这两个人松绑！”“什么？”埃塞尔格温和阿尔弗雷德满脸疑惑，异口同声道，“村长，给这两个骗子逃兵松绑干嘛？”埃塞尔格温也忍不住问：“父亲，你看出什么了吗？”
阿尔德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平静地说：“如果二位真的是塞恩的士兵，那可真是失敬了。不过，你们怎么会和村子里的村民在那片森林相遇呢？”奥斯里克见阿尔德态度尚可，赶忙解释：“我们出来打...额...执行任务，意外被你们发现。本来打算悄悄离开，结果被您的人抢先一步。”阿尔德扭头看向布莱迪恩，布莱迪恩点头说：“没错，当时就是这样，我看他们鬼鬼祟祟躲在灌木丛里，还以为要干坏事。”
阿尔德没有回应布莱迪恩，再次看向奥斯里克和约翰，说：“行了，先给他们松绑。”很快，在埃塞尔格温和布莱迪恩的操作下，两人被松了绑。奥斯里克揉了揉因绑得太紧而发疼的手腕，说道：“我劝你们识相点，赶紧放了我们，这事就这么算了。”奥斯里克没有说狠话，他明白此刻示弱比逞强更有用，不经意间透露出他们身份不一般，让对方有所顾忌。抱着这样的心思，奥斯里克望着眼前这个看似通情达理的老头，心中多了几分底气。
“不好意思，你们还得在这房子里待一会儿。我会让人给你们送饭，不会让你们饿着。如果还有什么要求，可以现在就说。”奥斯里克打量着阿尔德一行人，又再次审视了阿尔德一番，说道：“尊敬的老先生，我们没什么要求了。”阿尔德点了点头，随后头也不回地说：“我们走，之后有要事相谈。”便带着埃塞尔格温与布莱迪恩退了出去。“布莱迪恩，你跟着我就行，你们三个先离开吧。”阿尔德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周围聚集的村民，“你们也别看了，各回各家，都快晚上了，还不去吃饭。”见村长和埃塞尔格温都发了话，众人只好悻悻散去。“埃塞尔格温、布莱迪恩，你们跟我来。”说着，阿尔德不再让埃塞尔格温搀扶，拄着拐杖，缓缓回到自己屋内，埃塞尔格温和布莱迪恩对视一眼，也只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