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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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绝地天通

霓风真人瞬间落地,原本摇摇欲坠的姑射峰也瞬间入定。

银湖之中的鲤龙乱飞,平湖变作浩海,卷起的鲸波万仞又是如雨落下。

满山花容失色的仙娥都淋成了落汤鸡。

惊骇之余,纷纷运气蒸干水分,一时之间,姑射峰都因此变得云蒸霞蔚起来。

李梧施展的安身法自成洞天,头顶雨幕铺开,没有泻落其中。

沈昧落地之后,好似感觉一种排斥之感遍布郁木福地,想要将自己碾轧出去。

沈昧知道,这位老祖宗已经托大过一次了,可以算作折损了一条性命,现在只会加倍谨慎,不敢再藏头露尾。

此刻自己和她易地而处,她的阳神去了自己的洞天,由自己的阳神招呼,境地只会更糟,无时无刻不受到洞天的燔烧。

而自己身处郁木福地,也要慢慢寻出她的本尊。

不过转头,看到怀安先生四人,此刻还有闲心谈笑,就像游览山川一般,沈昧还是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这种茶壶里煮饺子的事情,即便下定决心,还是不容观瞻的。

沈昧无奈道:“怀安先生,要不您打包了饮食,移步他处慢慢享用?”

陈故摇头,笑道:“我觉得这佯就挺好的,老真人您忙您的,不用管我。”

沈昧没有再说话,只是一挥手,波涛汹涌的银湖瞬间恢复如新磨之镜。

映照天上那一轮绿日。

沈昧将手一推,安身法尚且固若金汤,但三人立锥之地,却是挪移。

直接投入那湖中绿日,陈腴只觉天旋地转,接连两次挪移,先是掉入大秀法乐洞天之中,两尊阳神的气机交征惊鸿一瞥,而后立刻改换天地。

竟是直接回到了信宿峰中。

只听陈故有些抱怨,“这霓风真人,事到如今,还好面?还真以为这是可以关起门来的家务事?”

话音刚落,却是遥遥看到护山大阵独独关闭姑射峰穹顶一处。

数道流光驰援而去。

陈故顿时哑口无言,这下真变成人在做,天在看了……

咳咳,以为这就没事了?

那水神天生神灵,自己白白叫她这么多年的“漂亮姐姐”,她的心是捂不热的,说难听些,懂个屁的人性哦……

老夫子都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嗯……自己这么曲解,没问题吧?

反正某人想要以香火缧绁束缚陈腴的做法,在她眼里,是行不通的,这叫以己度人。

姬月低头,发现自己还保持着跽坐,身前还是那堆积果品珍肉的条几。

陈故也是笑了,这老真人心思虽多,但还算上道吧,逐客都不忘叫他们搂席走。

他伸手摸了摸姬月的头颅,说道:“没事啊,你俩先吃着吧……”

姬月没有依言,不可能心大至此。

李梧却是紧锁着眉,问道:“先生,您不觉得事有蹊跷吗?”

陈故只是笑吟吟道:“那你说说看?”

李梧沉声道:“我原以为霓风真人只是普通阳神境界而已……”

陈故笑容瞬间淡去,面带质问,打断道:“凤栖,你什么时候这般目中无人了?阳神境界,如何普通?你说这话时,自己又是什么境界?”

李梧有些惭愧,没敢吱声,一旁的陈腴不知为何,感觉这话同样作用在自己身上,自己是否也有些境界平平却眼高于顶了?

李梧歉然道:“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对这群玉山的局势,我是不是有些想得太简单了?”

陈故面色淡然,反问道:“你这时候,才害怕被当枪使?”

李梧点头,将想要避开陈腴,以心湖凫水与先生交流,却是碰壁。

陈故不留情面,直言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后知后觉,以这霓风真人真实的道行境界,何至于不察山中变故?而且他一个洞天主人,常年游历在外,这本身就极不合理,你说是吧?”

李梧还是点头,忧色溢于言表。

陈故抽丝剥茧,替李梧分析道:“假使他徒留阳神坐镇此地,那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对于山上仙人来说不算大事的“惨案”发生,又岂是失察这般可以说得过去?”

李梧面色微微发白,兀得心悸。

不是他沉不住气,而是这儒家长气境的修为,就是空中楼阁,好似被一股抟风吹浮在天,稍有不顺心意,就会跌落成一地碎屑。

陈故笑道:“你学生徐怀有一句诗说得很妙,不像是他的才情可以作出的,但我也找不到典出,姑且当作是他写的,叫作‘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你品品,是不是可以将霓风真人此刻心情一语道破?”

李梧细细咀嚼两遍,再无侥幸,顿觉毛骨悚然,面色变为煞白,颀长的身子也是摇摆不定起来。

陈故一把搀住这个学生,他知道自己这位学生,此番自作聪明,心气大跌,而今离儒家的“长气境”又远却许多。

陈故拍拍李梧的肩膀,笑道:“这很正常嘛,你三十而立的年纪,在那些老怪物眼中,不过是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就算修心不修力,但哪有这么多心思可以与之周旋?”

李梧紧抿双唇,问道:“先生你早知道了?”

“不算早,不过是疑人之心罢了,也就从初次登山开始。”

说着陈故双眉一挑,反问道:“是你非要来的,现在开始怪我了?”

李梧摇头,轻声道:“学生不敢。”

陈故只管火上浇油道:“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跃跃毚兔,遇犬获之。”

李梧一言不发。

陈腴虽然只听懂了大概,但见夫子这神情,是被人驱羊攻虎了?

陈故则继续诛心道:“神会法兄常言道,“无人不冤,有情皆孽”,当你一个外人都看到藏污纳垢之时,身居高位之人,谈何无辜?”

其实以李梧的慧性,后头的话已经不用陈故多言了,他这番用心良苦,还是说给陈腴听的,黄冈岭虽小,但复杂程度,胜过十个百个群玉山。

陈腴这孩子,最近有些太顺遂,太飘飘然了,快要不知不觉陷入死地。

他不会什么当头棒喝,只能是苦了凤栖这个当夫子的,以身示范。

陈故说道:“这位霓风真人,你只看到他如今不惜代价,好肉剜疮,株连蔓引,却不知道,在其委曲求全,忍辱负重之前,任何的不闻不问,听之任之,统统都是护过饰非,姑息养奸。他只有一句话是说真心的,他要当群玉山的老祖宗!”

李梧没有忍住,喟然长叹一声,破了长气的积攒,顿时面如金纸,两颊泛起病态的潮红。

一口鲜血从喉中吐出又强行咽下。

陈故说道:“你从小就聪明,九岁成茂才,十二落第举人,聪明到我一直觉得没什么可以教你的,好在为人处世方面,我比你多活四十年,先生一词,才不至于这么的名不副实,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

李梧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陈故觉得自己有些言重了,又语重心长道:“当然,神会师傅几日前也给我上了一课,叫作‘陷人于法,唯果悖德’,他才是智慧无言,般若无知者,我们都要有所领悟,以后我再不会做这种事情,连顺水推舟都不会了……”

陈故转头看向姬月,却分明是看着姬月身躯之中的陈腴。

一字一句道:“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你看看你夫子,他是为你遭的挂落,你得引以为鉴,谨记‘大勇若怯,大智若愚’的道理,你现在的思想,很危险,愚见丛生,自以为是,很多事情,不是想当然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少些自作聪明!”

陈腴只觉振聋发聩。

“剩下的事情,我来收尾吧……不见得能处置得有多滴水不漏,更不可能叫那一百多个苦主都觉得偿所愿,因祸得福,但是,我有这个可以兜底的底气,你李凤栖却不能。”

陈故后退一步,走出安身法中,银钩摄入手中。

朝着学生还有学生的学生行了一礼。

子不学,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他这个如师如父之人,首当其冲,难辞其咎。

李梧想要挽留,却发现那自自己之手的安身法,此刻却变成了画地为牢。

陈故慈蔼笑道:“少看些志怪神鬼的闲书,没大用的,先生这一招,学自《尚书・吕刑》,五帝之一的高阳氏。”

陈故言罢,一剑挥出。

好似划破霄汉,曳落层云。

密密匝匝的裂隙浮现天穹,好似一块块倒悬的碎境,将群玉山整座笼罩在内。

“这一招叫作,绝地天通,罔有降格。”

“虽说旦洲,儒、道统管,道家设修行轮回,儒家敕神祇执掌,但想要把一心存善的儒家后生当枪使,这就有些不地道了,现在没天在看着了,也不会有神兵天降了,咱们就好好讲讲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