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初次的拜见
卯初,梆子声悠悠地穿透薄雾,那声音带着几分清冷与孤寂,在紫禁城的上空回荡。张若兰身着旗装,身姿僵硬地跪在公主寝殿外的青砖地上,膝下垫着半旧的蒲团,粗糙的触感让她膝盖微微生疼。她目光低垂,下意识地数着砖缝里冒出的三根杂草,心中默默想着,这已经是她穿越以来发现的第九种紫禁城外未记载的植物。
远处传来铁器刮擦的声响,两名苏拉太监正弓着腰,用铜铲剔除影壁缝隙的冰碴。碎冰落地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像极了现代医院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她的思绪瞬间飘回了现代。
“姑娘仔细些,待会儿进殿莫要直视公主凤颜。”教引嬷嬷第五次整理她旗装领口的金纽襻,动作看似轻柔,指尖扫过锁骨时却突然用力一掐。“这淤青得用宫粉盖住,公主最厌妾室身上带痕。”嬷嬷的声音低沉而严厉,像一阵冷风,让张若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张若兰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正要发作,却瞥见嬷嬷腕间露出一截红绳,绳头系着块残缺玉珏。她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她佯装整理鬓角,不动声色地凑近,用满语低声念出玉珏上的铭文:“福绥绵长。”话音刚落,嬷嬷的瞳孔骤缩,脸上闪过一丝惊恐,像是被人窥见了最隐秘的心事。她猛地后退半步,慌乱中撞翻了黄铜炭盆,火星四溅,溅在张若兰的裙裾上,烧出三个焦洞。
辰时三刻,朱漆殿门轰然洞开,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是历史的厚重之门被缓缓推开。十二名蓝翎太监身姿挺拔,分列两侧,手中黄栌木杖有节奏地击地九响,声波震得梁上积雪簌簌而落。张若兰垂首,小心翼翼地跨过一尺高的金丝楠门槛,鼻腔瞬间灌满龙涎香混着铁锈的腥气。她抬眼望去,只见公主竟在正厅悬了张反曲弓,弓弦上还沾着暗红血渍,在这华丽的宫殿中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钮祜禄氏第十三代孙,和孝固伦公主殿下驾临——”随着太监的高声通报,张若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鎏金宝座上的女子未着朝服,一袭玄色箭衣缀银狐风毛,显得英姿飒爽。她右手拇指套着和田玉扳指,正轻轻摩挲着箭簇,眼神冰冷而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当张若兰行完三跪九叩大礼时,公主突然扬手射出一箭,铁矢带着呼啸的风声,擦着她耳畔钉入身后立柱,箭尾红缨扫落她鬓间绒花。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张若兰惊恐万分,她的身体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听说你擅解九连环?”公主的嗓音似浸过雪水的刀刃,冰冷而锋利。脚边跪着的侍女高举托盘,三十六个金环在晨光中晃成一片刺目星河。“解开它,本宫许你站着回话。”公主的声音不容置疑,像是下达了一道生死命令。
张若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的指尖触到金环的刹那,怀中玉佩突然发烫,像是在给予她力量和指引。这些天她在厢房偷练的满语突然自动转化成声波,在她脑海中回响:“第三环逆时针转七分,第五环穿第二孔隙……”她的手指飞速移动,动作娴熟而流畅。当最后一环“咔嗒”脱落时,公主猛然起身,腰间佩剑撞翻案上霁蓝釉梅瓶,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你可知这是太宗赐予科尔沁部的婚聘信物?”公主的剑尖挑起金环,寒光映出张若兰苍白的脸。“当年博尔济吉特氏解了三天三夜,解完当夜便吞金自尽。”公主的话里带着一丝深意,让张若兰不寒而栗,她终于读懂公主眼中翻涌的杀意,这不是考验,而是一场索命局。
电光石火间,张若兰抓起碎瓷片划破掌心,任由鲜血染红金环。“奴婢愚钝,只知此物沾染主母血气方能归位。”这是她在故宫实习时听老研究员提过的满族巫仪,此刻,她只能孤注一掷,赌的是公主对萨满教的敬畏。公主沉默着掷来一方素帕,张若兰接住时嗅到帕角熏的苏合香,与丰绅殷德书房常用的龙脑香截然不同。
窗外忽起狂风,卷着雪粒扑灭半数烛火,黑暗中有冰凉指尖抚上她脖颈:“你倒像他养过的海东青,看着温顺,眼底藏着野性。”公主的话让张若兰心中一惊,她不知道公主口中的“他”是谁,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命运似乎与这个人紧密相连。
突然,东侧殿传来瓷器碎裂声,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公主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抓起弓箭疾步而去。张若兰趁机瞥见案上摊开的《金刚经》,朱砂批注密密麻麻:“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旁画着个戴枷锁的小人,与她在现代见过的丰绅殷德流放画像惊人相似。这一发现让她对这个时空的秘密有了更深的疑惑,丰绅殷德的命运究竟会如何?
追至偏殿时,张若兰看见个七八岁男孩正在撕扯缂丝帐幔,额角青紫胎记随动作扭曲如毒蛛。公主拉满的弓缓缓垂下,从箭囊抽出支包棉头的训诫箭:“绵庆,说过多少次不能碰额娘的东西?”公主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
男孩突然尖叫着撞向多宝阁,公主飞身去拦却被青铜觥砸中肩胛。张若兰下意识扑过去垫在下方,后脑撞上地龙砖的瞬间,她听见公主用蒙语哽咽道:“我的小鹿终究没熬过嘉庆三年的雪……”这句话充满了悲伤和绝望,让张若兰心中一酸,她隐隐感觉到,公主坚强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脆弱而孤独的心。
当太医赶来时,公主正亲手给张若兰敷药,指尖温度比雪还冷。“从今往后,每日辰时来教绵庆汉话。”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穿厚底靴,这殿里的砖比人心还硬。”公主的话里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