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沙铸兵魂
五色砂砾在王玄策残甲上簌簌滚动，如同活物啃噬着铁锈。甘草背着这副浸透黑血的甲胄奔逃，每步都在焦土烙下燃烧的脚印。青铜镜碎片在怀中发烫，映出百里外监天司观星台的异象——十二名黑袍术士正将活人钉在浑天仪上，鲜血顺着星轨凹槽注入地脉。
“往西！“
李锦棠的银针锁链劈开夜幕，针尖挑碎三支追魂箭。女子素衣被血浸透，心口北斗灼痕渗出青藤，藤蔓缠住枯树时竟开出妖异的白花。甘草刚要开口，脚下突然塌陷，五色砂砾如巨蟒缠住双腿向下拖拽。
沙暴在头顶凝成旋涡。青铜镜碎片自行升空，拼成残缺的浑圆，镜面“木天镇守“的刻痕渗出金液。金液坠地的刹那，整片沙地沸腾如粥，三百具持戈砂甲破土而出，将追兵尽数刺穿在骨矛上。
“接住！“
李锦棠甩来的青囊藤缠住甘草手腕。藤蔓触及王玄策残甲的瞬间，甲缝中的黑血突然凝固，在胸甲表面蚀刻出北斗阵图。阵图亮起的紫光中，甘草看见二十年前的雨夜：襁褓中的自己被按在青铜鼎中，秦桧的戒尺正蘸着狼血刻画星纹。
沙暴中心突然降下血瀑。女将虚影踏浪而来，红缨枪尖挑起王玄策残甲甩向旋涡。甲胄分解成漫天铁屑，与五色砂砾凝成战靴部件，靴跟“苍灵镇守“的篆文泛着青光。
“不！“
赤龙堡长老的焚城戟破空而至，烈焰吞没战靴部件的刹那，七十二峰同时震颤。甘草瞳仁泛起青芒，砂暴中的女将虚影突然凝实，玄铁面甲弹开的瞬间，焚城烈焰竟倒卷而回。
老者独目中的星纹刺青爆裂，血水在空中凝成监天司虎符。虎符坠地的闷响中，三百砂甲齐声咆哮，声浪震碎三里外的烽燧台。甘草足踏之处砂砾翻涌，战靴部件冲破火幕，牢牢扣住脚踝。
戌时三刻，观星台顶的青铜浑天仪迸发血光。秦桧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戒尺上，尺身星纹如活蛇游走，在虚空勾画出血色天眼。天眼俯瞰之处，沙鸣山地脉显形——五条赤红锁链捆缚着山体深处的巨影，那黑影额间的北斗星纹正与王玄策残甲上的阵图呼应。
“破！“
秦桧挥尺斩断虚空中一条锁链。山体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巨影的右臂突然抬起，指节穿透岩层插入观星台基座。青砖崩裂处渗出黑血，血水中浮出三百枚星纹铜钉，每枚都刻着玄甲军士卒的姓名。
子时梆子响过七声，甘草跪在沙暴中心。战靴部件与青纹融合的剧痛中，他看见女将虚影跨上砂凝战马，红缨枪尖指向极北冰川。枪缨上系着的三叶纹玉坠突然炸裂，玉屑在空中拼成八个血字：
五器归位，镇守苍生。
李锦棠的银针锁链突然绷直。针尖刺入甘草太阳穴的刹那，青铜镜碎片映出骇人景象——药王谷地宫的三百青铜棺椁同时开启，每具棺中战甲部件正自行飞向沙鸣山。
“忍住！“女子撕开肩头血肉，青藤缠住即将暴走的战靴。藤蔓触及“苍灵镇守“刻痕的瞬间，极西荒漠升起玄黄土天的战旗，旗面猎猎抖落的沙尘凝成持盾甲士，将赤龙堡残部逼退三十里。
五更天的露水凝成冰晶时，甘草在废窑洞醒来。战靴表面的砂粒自行流动，在洞壁投射出星轨图谱。图谱中央的狼首图腾突然睁眼，瞳仁里映着北辽狼神殿血池——十二具完整玄甲正将青铜棺椁沉入池底，棺盖上“幽渊镇守“的刻痕吸饱人血，已转为深紫。
窑洞外传来驼铃。商队首领的面巾被风掀起，露出与李锦棠神似的眉眼。她手中把玩的星纹铜钉，正与观星台基座渗出的那批完全相同。
“该启程了。“女子抛来染血的黍饼，饼心裹着半卷《兵甲谱》，残页上画着被五色砂包裹的婴儿，注释正是王玄策的笔迹：“苍灵木天圣女血脉，可承兵主之魂。“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沙暴时，青铜镜碎片映出千里外的素魄金天冰川——银甲女将的箭尖正对准沙鸣山方向，箭簇寒光中隐约可见“金天镇守“的篆文。
青铜浑天仪的裂痕渗出黑血，顺着星轨凹槽蜿蜒成北斗阵图。秦桧的戒尺点在摇光星位，尺末狼首吸饱了童男童女的心头血，泛着妖异的紫芒。寅时的观星台顶寒风刺骨，七具玄甲军尸骸被铁链悬在檐角，随夜风摇晃如人形风铃。
“还差三刻。“老儒生独眼扫过漏壶，枯指掐算间忽觉掌心刺痛。戒尺星纹正吞噬着他的血肉，白骨上逐渐覆满青铜鳞片。檐角尸骸突然齐声尖啸，声波震碎浑天仪外环，十二枚星纹铜钉激射而出，钉入台基的凹痕竟与沙鸣山峭壁血痕分毫不差。
沙暴在此时转向。甘草贴着峭壁缝隙挪动，战靴“苍灵镇守“的刻痕正将五色砂砾吸入甲缝。怀中青铜镜碎片映出百里外景象：李锦棠的银针锁链绞住药王谷刺客咽喉，针尖刺入星纹的瞬间，刺客骨肉化作青藤缠上素魄金天的冰箭。
“当心头顶！“
女将残影的警示炸响耳际。甘草腾身后翻，原先立足处被焚城戟劈出三丈深坑。赤龙堡长老独目中的星纹已蔓延至脖颈，皮肤下凸起的纹路正与峭壁血痕共鸣：“苍灵余孽，今日...“
战靴突然暴起青光。七十二峰砂砾凝成巨掌拍向老者，却在触及焚城烈焰时崩解。砂粒未落地便重新聚成三百甲士，当先那具胸甲刻着“玄黄“古篆，持盾撞碎赤龙堡战旗。
“素魄金天在此！“
清喝声自云层降下。冰晶箭雨洞穿沙暴，将焚城烈焰冻成琉璃状。银甲女将踏着冰龙现身，箭尖寒芒里浮现金天镇守符。甘草的青铜镜碎片突然飞旋，镜面映出二十年前雨夜——这女将竟与当年递出婴儿的黑袍人眉眼相似。
秦桧的狂笑穿透沙暴。观星台顶的北斗阵图突然倒转，七具悬尸的眼窝迸发血光，在空中交织成血色天眼。天眼俯瞰之处，沙鸣山岩层如蜡般融化，露出山体深处被锁链束缚的巨影。那怪物额间北斗星纹骤亮，与王玄策残甲上的刺青产生共鸣。
“开！“
老儒生挥尺斩断虚空中第二条锁链。山体深处传来脊椎断裂般的巨响，巨影的左臂破岩而出，指节插入赤龙堡长老的天灵盖。独目中的星纹刺青被生生扯出，化作血色虎符嵌入怪物掌心。
子时梆子响过九声，甘草在乱石堆中咳血。战靴部件已与右腿融合，青铜鳞片正顺着血脉往上蔓延。李锦棠的银针锁链缠住他手腕，针尖挑破皮肤引出一串血珠——每颗血珠里都浮着微缩的星轨图。
“看好了！“女子撕开染血的素衣，心口北斗灼痕处嵌着半枚玉坠。青藤自伤痕钻出，在虚空勾画出完整的五界地脉图。当甘草的指尖触及幽渊水天方位时，狼神殿血池突然沸腾，十二具青铜棺椁破水而出。
焚城戟的残片突然暴起。赤龙堡长老的残躯在烈焰中重组，星纹刺青已覆盖全身。素魄金天女将张弓欲射，却发现箭簇上的金天镇守符正被血色侵蚀。
“时候到了。“秦桧的戒尺插入自己心口。老儒生皮肉尽褪，青铜骨架上的星纹与浑天仪裂痕完美契合。悬尸风铃齐声尖啸，声波凝成实体刺穿甘草胸甲，却在触及青囊藤时被突然出现的商队首领截断。
驼铃声中，面巾滑落的女子容貌与李锦棠七分相似。她掌心的星纹铜钉正与观星台基座凹痕共鸣：“监天司养虎为患，该清算了。“
五更天的露水凝成冰晶时，沙鸣山七十二峰亮起血色狼烟。青铜镜碎片映出骇人景象——极北冰川正在崩塌，玄黄土天的战旗插在狼神殿废墟，幽渊水天的青铜巨棺已被血海托出水面。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血雾时，甘草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青铜镜中分裂：一半是青藤缠身的兵主，另一半竟是额生星纹的监天司黑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