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琥珀新娘（上）

**第一章：琥珀新娘（上）**

暴雨在第十七个黄昏准时降临。

白时隙数着彩色玻璃上蜿蜒的水痕，第137道水银柱般的雨痕即将触碰到新娘婚纱的玻璃倒影时，整座教堂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唱诗班孩童张开的嘴凝固成椭圆，管风琴的余韵冻结在空中，神父扬起的圣水珠悬停在十字架顶端。

她的左眼传来灼痛，义眼虹膜裂变成十二边形蜂窝状观测网。那些悬浮的水珠里，浮现出无数个正在坍缩的平行时空。

“第49次循环开始了。“白时隙扯下头纱缠绕受伤的左手无名指，丝绸浸透的血迹组成模糊的坐标公式。前48次尝试中，这个伤口总在暴雨停歇时溃烂成黑洞状的溃口，将她的血肉吞噬成星尘。

这一次她径直走向祭坛。凝固的新郎胸口，那枚黄铜怀表的蛇形指针正在逆跳，表盘玻璃映出她身后本该空无一人的忏悔室——有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在翻阅《格林尼治天文年历1937-1947》。

白时隙的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表壳，整座教堂突然响起齿轮转动的轰鸣。那些凝固的宾客开始同步眨眼，频率精确如节拍器。她看见彩窗上的黑塔影子正在渗出沥青般的物质，在理石地板上形成一串斐波那契数列。

“小姐，这枚怀表不该出现在这个时空。“戴眼镜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袖口露出的机械腕表缺了第三根指针。他的右手虚握成爪状悬在怀表上方，青筋暴起如老式钟表的发条。

管风琴突然自行奏响《婚礼进行曲》的逆行版本，白时隙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彩色玻璃中分裂成七个不同年代的形象。最左侧那个穿着1947年护士服的自己，正在用手术刀剖开腹部取出发光的沙漏。

“顾临渊，民国二十六年南京紫金山天文台失踪的研究员。“她转身用义眼锁定男人抽搐的右手，“你右手食指第二关节的烫伤痕迹，来自修复水运仪象台时溅出的青铜溶液。“

男人的表情出现0.3秒的空白，这个瞬间足够白时隙夺过怀表。表壳背面那些看似装饰的珐琅釉彩，在暴雨折射中浮现出三维拓扑图——正是她论文里推导的时空褶皱数学模型。

忏悔室传来木板断裂声，48次循环中始终静止的新娘突然转头。白时隙终于看清那些缠绕在头纱里的不是珍珠，而是微型钟表零件。新娘左眼眶流出的血珠悬浮成血珊瑚形态，右眼瞳孔深处有座黑色尖塔正在生长。

“不要直视塔身的梵文！“顾临渊突然扑倒她，怀表因此撞向祭坛蜡烛。火焰瞬间冻结成蓝色晶体，其中封存着无数个正在呐喊的人脸。白时隙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前48次循环从未出现过的记忆涌入：穿中山装的顾临渊在轰炸机呼啸声中，将某个金属圆筒埋入龟裂的日晷基座。

新娘发出电子管收音机调频般的尖啸，所有烛台同时迸发镁条燃烧的强光。白时隙在致盲前最后一刻看见，顾临渊用怀表齿轮割破手掌，鲜血在空气中绘制出克莱因瓶结构的莫尔斯电码。

强光消散后，她发现自己躺在教堂长椅上，怀里抱着个柏木匣子。匣内铺满风干的三色堇标本，每片花瓣都用微雕技术刻着经纬度坐标。最底层压着半张被酸液腐蚀的船票，残存字迹显示着：“SS亚细亚号......1947年6月......北纬32°04'......“

暴雨声重新灌入耳膜，白时隙的义眼突然侦测到时空曲率异常。她抬头看见彩玻璃映出的黑塔已生长到十三层，而现实中的教堂尖顶只有十层。那些多出来的楼层窗户里，隐约有穿戴防化服的人影在搬运刻满楔形文字的金属板。

“还有17分29秒。“顾临渊的声音从告解室传来，带着金属共振的回响。他的右手正在快速碳化，皮肤脱落露出精密的齿轮结构，“当新娘瞳孔里的黑塔突破现实维度，这个时空琥珀就会......”

他突然僵住，白时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祭坛上的圣经不知何时翻到《启示录》第13章，空白处写满质数数列。最下方有一行未干的血字——“去找1937年的月亮“。

管风琴再次轰鸣，这次奏响的是《奇异恩典》的十二音列改编版。白时隙发现自己的婚纱正在溶解成量子云态，那些飘浮的丝绸纤维里闪烁着1947年的纽约时报头条：“南极冰层惊现青铜罗盘群“。

当倒数第二枚烛火熄灭时，她听见顾临渊骨骼深处传来摆轮游丝的颤动声。新娘的头纱突然全部崩散，287枚齿轮零件在空中拼合成沙漏形状。白时隙的义眼自动对焦，看清每个齿轮齿尖都刻着不同的死者姓名——包括她自己在国立中央大学时的导师。

暴雨声骤然停滞，这次是真正的寂静。白时隙看见所有雨滴都悬停在离地三寸的位置，形成晶莹的立方体矩阵。顾临渊彻底机械化的右手按在她颈动脉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悲鸣：“现在开始，你我都是时间琥珀里的标本。“

柏木匣突然迸发腐殖质的气味，那些三色堇标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转眼铺满整个教堂地面。白时隙的左脚陷入花海时，感受到1947年西伯利亚永久冻土层的寒意。她终于意识到，这些花朵的根系缠绕着某种巨大的人造物——或许是顾临渊记忆里那个金属圆筒的延伸。

当新娘的眼眶开始滴落汞合金液体时，白时隙在渐弱的管风琴声里听见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摩尔斯电码。那些长短讯号穿透时空琥珀的屏障，拼凑出令她血液凝固的警告：“黑塔即母体，循环是产道，我们都是待接生的悖论。“

（本章完，当前时空稳定度：63.7%/倒计时数字：2047: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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