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英雄迟暮
宴后，程咬金带着程处默去了秦叔宝府邸。
乌头门前立十二支木戟，这是军功十二转的殊荣。
按礼，翼国公府应该大开中门迎接身份同等的程咬金，只是程咬金不喜欢麻烦，直接从侧门走了进去。
门内一片萧瑟，外头的春天仿佛进不了翼国公府。
年幼的秦怀道一板一眼地行礼：“秦怀道见过程叔父、见过处默兄长。”
秦怀道长得眉清目秀，一身儒雅之气，明显就是个习文的，秦叔宝才会将双锏传给程处默。
程咬金难得地堆出慈祥面孔：“不必多礼。秦怀道，你阿耶怎样了？”
程处默侧目，为什么阿耶的慈祥从来不在自己面前出现？
秦怀道眼眶一红，差点哭出来了：“呕血、便血，昏昏沉沉，医正说难长久了。”
程咬金一拍程处默肩头：“莫怕！你处默兄长去突厥捉了颉利可汗，得到一个上好的方子，一定能治好叔宝！”
满嘴跑龙船的话，倒是让没阅历的秦怀道信了几分。
毕竟，捉颉利可汗的功绩太大了，由不得秦怀道深思，何况病急乱投医。
面如金纸唇如蜡，病榻上的秦叔宝除了神智清醒，硬是连动弹都困难。
“秦伯父，侄儿这里有一个方子，大致判断对症，具体效果不知。”
“最好是邀名医甄权，或者他弟弟太常丞甄立言来辩证一下这药方。”
程处默毕竟不是专业学医的，君臣佐使不是那么明白，万一出点事，责任都不说，主要是心头过不去。
药材增减之类的，就不是程处默敢说话的了。
程咬金奇怪了：“为什么不请太医署或者尚药局的人来看？”
程处默摇头：“是药三分毒，贵人有进药先尝的侍者。一些药，无病的人吃了就是毒药，对病人就是良方。”
所以，毒死了试药的人，开药方的人还能活不？
因为这陋习，太医署、尚药局的药方，都是往平和方向开，药效自然受了限制。
只有外头的医人，或者是甄权之类的名家，敢突破这陈规。
不找孙思邈的原因，是因为他隐居在雍州华原县五台山，时间来不及。
“对了，无论是甄权还是甄立言都已年迈，阿耶温和些。”
知父莫若子，程处默当然知道，程咬金最喜欢玩霸王请客这一套，对甄氏兄弟就不合适了。
程咬金讪笑着请来了甄立言，一辈子都没那么客气过。
“白术、茯神（去木）、黄芪（去芦）、龙眼肉、酸枣仁（炒，去壳）各一两……”
甄立言接过程处默的方子，认真地推敲。
“当归、远志宜妇人，不合翼国公病况，剔除。”
“可以加生姜五片、大枣一枚。”
程处默没有任何意见。
就算他略懂医术，又怎能与甄立言这样的大家相提并论。
“方子很有新意，略加调整就更适宜翼国公了。照方抓药，依嘱煎熬，想来能让翼国公多活些年头。”
甄立言为这归脾汤下了定论。
秦怀道送甄立言出府、上马车，让部曲赶紧照方抓药。
好在李世民曾经说过，秦叔宝的药钱不拘多少都由内帑出，翼国公府才不至于穷得叮当响。
一济汤药服下，秦叔宝面上多了一丝红润，腹中饥肠响如鼓。
秦怀道捧着小碗熬好的粟粥，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着秦叔宝，小脸也绽放出一丝笑容。
恢复了一点精神的秦叔宝盖上白毡，一会儿就气息平稳地入眠了。
程咬金父子告辞，秦怀道依礼恭送。
“记住，有事让部曲来找叔父，小事直接找你处默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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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怀德坊，进了宿国公府，就见崔氏与程处亮在庭院里等候。
“见过阿娘。”程处默礼数无可指摘。
当然了，要多亲切也不可能。
继母与继子的关系，能维持平和就很不错了。
“回来就好。二郎的课业不曾落下，用度也未短缺。”崔氏矜持地点头。“府上已经把双流县公府上的兔皮买卖夺了。”
最后这句话乍一听没头没脑，可程处默竟然懂了。
崔氏多财善贾，为程处亮出气，夺了吴天德家的买卖。
继母当到这份上，足矣。
程处默笑得温和：“阿娘威武。”
不服都不行，之前宿国公府的钱财，程处默心头是有数的。
用度不缺，但没什么多余的，崔氏的话彰显着钱财已经有余。
虽然吴天德家的兔皮也不是太大的买卖，可要夺过来，财力不雄厚一点都不行。
“兄长！”程处亮笑嘻嘻地拉着程处默的手，一蹦一蹦的。
“乖，好生读书、修德，长大了娶公主。”程处默任由程处亮挂在身上，笑呵呵地开口。
“兄长威武！能打突厥，能吓吴天德。”
在程处亮心中，兄长就是盖世无双的大英雄。
兄长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怼吴天德，高兴！
娶公主什么的，程处亮倒没有太在意。
反正今年十月之前，程处默、程处亮是绝对不会沾酒色，更不可能成亲。
就连武德殿上，程处默壶中也是水，不是酒。
沐浴更衣，程处默虔诚地在孙氏的神主前焚香：“阿娘，大郎长大了，可以护着阿弟了。”
“阿娘在天之灵且宽心，程氏蒸蒸日上，一定能子孙成群。”
家宴中，除了酒什么都有。
除了程处默兄弟不开酒戒以外，还因为崔氏已经有了身孕，嗅不得酒味。
程咬金虽然难熬，却也乐在其中。
“大郎，叔宝能好起来么？”程咬金吃了嘴牛肉，略为担心地问。
“归脾汤虽然对症，但之前医正开的方子也不差，只能说各有千秋。”
“换药有赌的成分，赌这一剂比医正所开更适合秦伯父。”
程处默斟字酌句地开口。
可不能因为逞能而把太医署得罪，导致求他们看病时被刁难。
但是，程处默估计，秦叔宝就是一直用太医署、尚药局的方子，太过中正平和了，才导致痼疾越来越重。
要是来几剂以毒攻毒，说不定早好了。
秦叔宝的双锏赠给程处默了，是将他当衣钵传人看待，程处默自然也不能害他。
所以，请太常丞甄立言把关，才是程处默最谨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