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十文钱

青石镇药铺的桐木门轴缺了油，每次推开都会发出垂死老鸦般的嘶鸣。李墨尘抬袖擦去睫毛上凝结的晨露，药篓里的血藤根在踏入阴影的瞬间褪去妖异紫光，变得与寻常山货无异。

王胖子肥硕的身躯塞在黄花梨柜台后，像一尊长了人脸的肉山。他食指上的翡翠扳指磕在算盘珠上，叮叮当当的脆响中混着内堂传来的捣药声——那声音沉闷粘稠，不似在碾磨草药，倒像用铁杵捶打浸水的棉絮。

“血藤根？”掌柜的鼻腔里喷出冷笑，指尖挑起药材对着天光端详，“断口平整，根须带蛇毒焦痕……是在断魂崖西侧鹰嘴岩采的吧？”他忽然探身逼近，油脂与沉水香混成的浊气喷在少年脸上：“那儿的黑线蛇群，上月刚吞了三个采药人。”

李墨尘的后颈渗出冷汗。药铺东墙挂着幅《仙人采药图》，画中修士腰间玉佩的纹路，竟与怀中青铜戒的饕餮纹有七分相似。他强迫自己盯着画中人的草履：“三十文就三十文。”

铜钱砸在柜台上的脆响惊飞了梁间燕雀。一枚钱币滚落砖缝，李墨尘俯身去捡时，瞥见王胖子皂靴边缘沾着星点金粉——那是只有“金鳌壳”研磨才会产生的鳞状碎屑。而金鳌，本该是北漠冰海深处的妖兽。

“拿了钱就……”王胖子的呵斥被内堂布帘的掀动声打断。两个黑袍人抬着朱漆木箱迈出，箱角滴落的暗红液体在青砖上晕开细小漩涡。为首那人袖口银线绣着水波纹，随着步伐荡漾如活物。

李墨尘的瞳孔骤然收缩。黑袍人抬箱的手指布满青鳞，指甲弯曲如钩，与断魂崖蛇人的特征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当那人经过身侧时，怀中青铜戒突然变得灼热，戒面饕餮纹的兽目泛起血光。

“且慢。”袖绣水波纹的黑袍人忽然驻足。他苍白如尸的脸皮下浮现出蚯蚓状的凸起，声音像是两片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少年郎，今晨可曾见过崖间青光？”

药柜最上层的紫檀匣突然炸开，一株赤血参跌落尘埃。参须触地即燃，窜起的火苗竟是妖异的青紫色。王胖子慌忙扑救，肥硕身躯撞翻了装蛇胆的陶罐，墨绿胆汁顺着砖缝流向李墨尘脚边。

“贵客说笑了。”少年后退半步，任胆汁浸透草鞋，“我这种贱民，只配在浅崖拾些药渣。”他刻意让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被蛇毒腐蚀的溃烂手腕——今晨用腐骨草伪造的伤口正渗出腥臭脓血。

黑袍人喉间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声，抬手就要抓向李墨尘天灵盖。突然，镇外传来雪狼的长嚎，另一个黑袍人怀中的青铜罗盘疯狂转动，指针直指北方断魂崖。

“走！”水波纹袖袍卷起腥风，三人化作黑雾遁出药铺。李墨尘弯腰拾起最后一枚铜钱时，发现砖缝里嵌着片淡金鳞甲——边缘细密的锯齿，与王胖子靴上的金粉如出一辙。

药铺后巷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李墨尘绕到西墙，透过破窗看见王胖子正在院中焚烧染血的麻布。火光映出布匹上残留的孩童掌印，焦臭味中混着奇异的甜香，像极了母亲石化前呕出的黑血气息。

铜钱在掌心烙出新月形血痕。李墨尘转身没入晨雾时，怀中青铜戒的饕餮纹路悄然爬过一道血丝，宛如苏醒的凶兽睁开第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