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倒计时开始

档案室的霉味混着老式暖气管的铁锈味，像条湿冷的舌头舔过后颈。程蔚然踮脚抽出1992年的卷宗盒时，听见脊椎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这是上周连续解剖七具尸体留下的职业病。

泛黄的现场照片从文件夹滑落，像片枯叶飘向地面。她弯腰去捡，突然被照片边缘的反光刺疼眼睛。二十年前的雪地上，围观人群最前排有个穿藏蓝中山装的男人，胸前的医师铭牌在闪光灯下泛着冷光：程文柏。

父亲的身影在泛银的相纸上微微发皱，如同浸泡在福尔马林液里的标本。程蔚然用指尖摩挲那道折痕，突然注意到父亲右手虚握成拳，无名指关节处有道新月形伤疤——和她左手同样的位置。

日光灯管突然闪烁起来。她打开手机电筒，光束扫过照片背面褪色的编号：1992-01-07。这个日期让她想起今晨解剖的郑明辉，金属铭牌上的“1992.Ⅶ“像道未愈合的刀口。

“第七个......“她喃喃自语，从证物袋取出两片铭牌。2012年的金属片边缘更光滑，但蚀刻工艺如出一辙。当她把新旧铭牌重叠时，罗马数字的凹陷完美吻合。

档案室突然陷入黑暗。程蔚然的后背撞上铁质档案柜，金属寒气穿透白大褂。黑暗中响起打火机齿轮摩擦的脆响，一缕青烟从门口飘来。

“市局电路检修。“李局长的声音混着烟丝焦味，“小程对陈年旧案这么感兴趣？“

程蔚然握紧铭牌，锯齿边缘刺入掌心。“连环杀手通常会有签名仪式。“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清晰，“二十年前的雪人案，尸体后颈也有骨髓穿刺痕迹。“

打火机再次亮起，火苗在老人瞳孔中跳动。“1992年冬天特别冷。“他吐出一口烟圈，“护城河冻得能跑卡车，殡仪馆的焚化炉烧坏三个。“

程蔚然突然闻到若有若无的杏仁味。这是氰化物的特征气味，法医的本能让她屏住呼吸。黑暗中，李局长的脚步声像钝器敲打地面。

“你父亲总说尸体不会说谎。“烟头红光逼近，“可他忘了，活人的嘴比棺材板更严实。“

手机突然震动，江予洲的短信在屏幕炸开：“速归！第三具尸体出现！“

程蔚然借机冲向门口，却在擦肩而过时瞥见李局长袖口露出的纱布——边缘渗出的药渍呈诡异的荧光蓝，和郑明辉肝脏上的星空如出一辙。

桐江制药厂旧址的探照灯将夜空切成碎片。程蔚然跨过警戒线时，胶鞋底粘起一张泛黄的传单，上面印着“X-7临床试验志愿者招募“的字样。被雨水泡发的墨迹中，程文柏的签名批准章像团干涸的血。

“死者跪拜方向正对制药厂冷却塔。“江予洲的声音从雪人后方传来。他黑色大衣肩头积着雪，像戴了副石膏护肩。

第三具雪人比前两个高出半米，胡萝卜鼻子下方被人用口红画出上扬的嘴角。程蔚然蹲下时，听见积雪在尸体腹腔中发出空洞的回响。死者是位银发老妇，双手交叠成祈祷状，掌纹间嵌着细碎的玻璃碴。

“身份确认了。“技术员递过平板电脑，“赵淑芬，76岁，桐江制药厂退休会计。“

程蔚然的手套僵在半空。这个名字她在父亲的工作日志里见过——1992年7月16日的记录用红笔圈出：“赵会计拒绝签字，临床试验数据异常。“

解剖剪划开死者毛衣时，蓝色纤维雪片般飘落。程蔚然用镊子夹起一片，紫外线笔照射下泛起相同的荧光。“和刘慧芳制服相同的染料。“她将纤维装入试管，“通知经侦科查制药厂近三十年所有纺织品采购记录。“

江予洲突然抓住她手腕。“看这里。“他指尖点在老妇耳后，皮下隐约可见蛛网状青斑，“和郑明辉尸体上的痕迹一样。“

雪粒扑在程蔚然睫毛上，融化的冰水刺痛眼角。她想起父亲解剖报告里的手绘插图，第六具尸体的小腿也有类似的血管纹路，旁边标注着“低温环境下的凝血异常“。

金属探测器的蜂鸣打断她的思绪。技术员从雪人腹部挖出第三块铭牌，2012年的金属片与二十年前的锈蚀铜牌并排躺在雪地上，如同跨越时空的镜像。

“Ⅴ。“江予洲读出罗马数字，眉头拧成死结，“这他妈根本不是倒计时。“

程蔚然用雪擦拭铭牌背面，突然愣住。1992年的铜牌边缘刻着极小的数字：07→01。当她将三块铭牌按年份排列，数字序列呈现出诡异的对应关系：

1992.Ⅶ→ 2012.Ⅵ

1992.Ⅵ→ 2012.Ⅴ

1992.Ⅴ→ 2012.Ⅳ

“有人在还原历史。“她声音发颤，“每个新死者都在对应二十年前的某个受害者。“

呼啸的北风卷起传单，啪地贴在她背上。江予洲伸手去扯，突然僵住——传单背面是制药厂组织结构图，用红笔圈出的“档案室“位置画着骷髅标志。

“明天早上七点。“他压低声音，“消防演习期间，监控系统会关闭四十分钟。“

程蔚然感觉掌心的铭牌突然发烫。父亲常说医院是最完美的罪案现场，因为死亡在这里是日常消费品。此刻她终于明白，有些手术刀切开的不只是血肉。

程文柏的怀表在证物箱里滴答作响。程蔚然戴上乳胶手套，金属链子却突然断裂，表盖弹开露出泛黄的照片——五岁生日那天，父亲抱着她站在制药厂齿轮雕塑前。

“生命精密如齿轮。“她念出基座上的铭文，突然注意到照片背景里有道模糊的人影。放大镜下的像素点逐渐拼凑出金丝眼镜的轮廓，年轻时的李局长正在阴影处撕毁文件。

怀表机芯突然停摆。程蔚然用镊子拨动发条，一枚微型胶卷从齿轮间弹出。她在显微镜下展开胶片，1992年的财务报表显现出来，其中一行用红墨水划了五道竖线：

“7月21日，X-7项目特别支出——遗体处理费¥200，000“

解剖刀从指间滑落，扎进橡木桌面。程蔚然想起赵淑芬尸体上的玻璃碴，那些棱角分明的碎片来自输液瓶——当年临床试验用的药剂容器。

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张模糊的照片：程文柏的遗物箱被人打开，那件叠成豆腐块的旧制服不翼而飞。紧接着第二条信息弹出：

“雪人正在融化“

她冲向证物室时，走廊应急灯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有粗重的呼吸声逼近，来人身上散发着太平间特有的防腐剂味道。程蔚然摸到墙上的消防斧，却听见金属门禁卡刷过的嘀声。

“是我。“江予洲打开手机照明，光束扫过他手中的蓝色制服，“刚从你公寓抢救出来的。“

程蔚然接过制服，紫外线灯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荧光手印。这些掌纹比正常人类小三分之一，指节处有明显畸形。当她翻转衣领，内侧用血写着串数字：19920721。

“临床试验受害者。“江予洲指着袖口的褐色污渍，“这是骨髓穿刺留下的组织液残留。“

警报器突然炸响，红光中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李局长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来，带着电流杂音：“所有人员立即撤离！证物室发生燃气泄漏！“

江予洲拽着程蔚然躲进停尸柜，低温瞬间凝固了呼吸。柜门闭合前的刹那，她看见两个穿防化服的人影冲进证物室，手持喷枪对准程文柏的遗物箱。

太平间的冷气渗入骨髓。程蔚然盯着通风口飘进的灰烬，那些未燃尽的纸片上有父亲的字迹。江予洲正用瑞士军刀撬动柜门，刀面反射出他后颈的条形码纹身——这不该出现在刑警队长身上。

“你是第三批卧底？“她突然开口。父亲说过，省厅派往桐江的卧底都会在颈后纹上数字编码。

江予洲的动作停滞了。“2010年9月入局。“刀尖在金属门上划出火星，“我的任务是找到‘齿轮’。“

程蔚然握紧那件蓝色制服。X-7项目、齿轮logo、七具尸体......这些碎片在她脑中旋转，逐渐拼凑出恐怖的轮廓。当她触到制服内袋的硬物时，呼吸几乎停滞——微型录音带上的标签写着：程文柏绝笔。

“听着。“江予洲突然压低声音，“消防演习是幌子，李局要彻底销毁......“

柜门被重力撞开的巨响淹没后半句话。程蔚然滚落到地面时，看见防化服手中的喷枪对准江予洲。千钧一发之际，她扯下停尸柜的液氮管，白色寒雾瞬间吞没整个房间。

奔跑中，录音带从指缝滑落。程蔚然回头去捡，却听见父亲的声音穿透二十年时光：

“......第七名受害者还活着，他们把他变成了怪物......“

防化服的手电光束如利剑劈来。她翻身躲过，录音带被踩碎的瞬间，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制药厂冷却塔在夜色中倾斜，雪亮的探照灯照出塔身上巨大的血色罗马数字——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