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命者终焉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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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无命者

林砚放下镊子时,窗外正掠过第七只乌鸦。

泛黄的《地藏十轮经》残页在冷光灯下显出奇异的纹路,这是他接手过最棘手的修复委托——古籍内页每隔三行就会出现意义不明的星象图,委托人却坚持要求保留这些“涂鸦”。当他用棉球轻触某个墨点时,纸面突然渗出深褐色的液体。

“这是……血?”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工作台上的镇纸突然嗡嗡震动。

手机在此刻响起,屏幕上跳动着“山海大学古籍馆”的备注。“小林,你送来的《灵枢录》碳十四检测结果有问题。”张教授的声音带着喘息:“纸张年代是2023年。”

“不可能!”林砚看向墙角保险箱。三天前他在旧书市场淘到这本无封皮的古籍时,其装帧分明是明代中后期的风格。“检测仪也许……”

“听着,书页纤维里混入了人的毛发,而且属于同一个DNA。”教授压低声音:“更诡异的是,这些细胞至今保有活性。”

通话戛然而止。林砚转身去取古籍的手僵在半空——保险箱门内侧布满细密的抓痕,就像有东西从里面试图逃出。

他摸出父亲留下的青铜尺。这件从不离身的遗物此刻滚烫如火炭,尺面蚀刻的二十八宿次第亮起。当保险箱密码锁自动旋转时,他终于意识到,那些星象图或许根本不是装饰。

古籍在箱中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中央页。泛着荧光的赤色符文从纸面浮起,在空中组成九宫格阵列。林砚感觉有冰锥刺入太阳穴,童年记忆的断层突然被撕开一角:七岁那年车祸现场,父亲将他推出变形的车厢前,曾把青铜尺按在他掌心大喊:“记住!你生来就没有——”

符文轰然炸裂。等视野恢复清晰时,古籍已化作满地纸蝶,而原本空白的墙壁上浮现出巨大的罗盘虚影。指针疯狂摆动间,他听到无数重叠的耳语,仿佛有上百人隔着水幕呼喊他的名字。

“砰!”

玻璃窗应声碎裂,黑衣男人从四楼外沿翻身跃入。他手中的唐刀还滴落着沥青般的黏液,左眼戴着刻满符文的眼罩。“能在第一次接触灵枢残卷后保持清醒,不愧是林守渊的儿子。”男人甩刀入鞘,甩给林砚一张黑色磁卡:“明天下午三点,忘川路119号。如果不想被归墟的人做成活傀,就别碰任何写着篆体‘幽’字的东西。”

未等林砚回应,男人已纵身跃出窗口。他追到窗边时,只看到巷口的积水中漂着一缕银发——以及水面倒影中,自己身后若隐若现的苍白手臂。

林砚的指尖几乎要掐进窗框。积水中的倒影清晰得可怕——那只半透明的手臂正缓缓攀上他的肩膀,骨节扭曲如枯枝,指甲泛着青灰色的冷光。他猛地转身挥动青铜尺,却只劈碎了午后稀薄的阳光。

“幻觉?“他低头看向仍在震颤的青铜尺,二十八宿的光芒已暗淡如将熄的炭火。手机突然在工作台上疯狂震动,连续十三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在锁屏界面炸开:

「别碰水镜」

「祂们通过倒影定位」

「把朱砂抹在眼皮上」

「快!!!!」

最后那条信息附带着一张照片:张教授仰面倒在实验室地板上,胸口插着半截青铜残片,那正是三天前林砚送去检测的《灵枢录》装订部件。照片角落有团模糊的黑影,依稀能看出人形轮廓,但脖颈处分明扭转了180度。

冷汗浸透衬衫后襟时,卫生间的方向传来滴水声。这间五十平米的老公寓从未如此空旷,每声回响都像是落在天灵盖上的重锤。林砚抓起工作台上的朱砂盒,手指刚沾上暗红色粉末,整面南墙突然浮现出鱼鳞状波纹。

“晚了。“沙哑的女声从波纹中心传来,穿深紫旗袍的身影如同从水墨画中析出。她手中的描金烟枪轻点,林砚手中的朱砂盒顿时化作流沙从指缝泻落,“小公子,借你命格一用。“

青铜尺爆发出尖锐的嗡鸣,林砚本能地横挡在胸前。烟枪撞上尺身的刹那,整层楼的光线骤然扭曲,他看见女人旗袍上的芍药纹样在疯狂增生,花瓣边缘长出细密的牙齿。更可怕的是自己脚下——不知何时漫开的积水中,上百只惨白的手臂正破水而出。

“无命者果然有趣。“女人轻笑后退,绣鞋踏碎水面倒映的吊灯,现实中的灯具应声炸裂。飞溅的玻璃碎片在接近林砚时诡异地悬停,继而调转方向射向女人,却在触及她发间玉簪时凝为冰晶。

混乱中,林砚瞥见女人后颈浮现的篆体“幽“字。他想起黑衣人的警告,抄起工作台旁的强光手电筒砸向墙面消防箱。警铃炸响的瞬间,整栋楼的应急照明系统启动,强烈白光下,那些鬼手如曝晒的雪糕般迅速融化。

“天工府的『昼』级防护?“女人身形开始虚化,烟枪却突然指向林砚身后:“那这个呢?“

镜面般的积水突然隆起,化作三米高的无面巨人。它胸腔内悬浮着数百颗眼球,每颗瞳孔都映出林砚不同角度的身影。当巨人伸手抓来时,林砚终于看清那些“眼球“的真面目——全是缩小的人头,最中央那颗正是失踪的张教授。

“低头!“

银色刀光破窗而入,先前离去的黑衣人凌空掷出唐刀。刀身贯穿巨人胸膛时,篆刻其上的暗金色符文明灭如呼吸,被刺穿的人头发出一致惨叫。黑衣人顺势拽住林砚后领跃向窗外,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林砚听到身后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

他们坠入的不是四楼外的窄巷,而是一条由青铜齿轮构筑的隧道。无数刻着卦象的金属环在周遭旋转,黑衣人的银发在气浪中翻飞如旗:“抓紧『量天尺』!命盘通道只能维持三十秒!“

“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林砚在呼啸的风声中大喊。黑衣人没有回答,反手将唐刀插入齿轮间隙,整个隧道突然急停。惯性的作用下,林砚重重撞上突然出现的檀木门板,额角传来的剧痛提醒他这不是梦境。

门后是间民国风格的书房,黄铜吊灯投下暖色光晕,与先前生死一线的战场恍如隔世。黑衣人摘下破损的眼罩,露出爬满诡异纹路的左眼:“自我介绍一下,守夜人第七席,白决。“

林砚的视线却被西墙吸引——整面墙被改造成由红线串联的档案柜,中央贴着他的照片,下方钉着泛黄的病历:『2002年7月15日,实验体林砚成功存活,命格剥离进度97%』。落款处盖着“天工府绝密“的猩红印章。

“你父亲林守渊曾是守夜人最优秀的『观星者』。“白决将唐刀收入墙内暗格,“二十年前他闯入天工府禁地带走你,代价是半数守夜人精锐永远留在了『乙亥之乱』里。“

林砚触及病历的手顿在空中。童年模糊的记忆碎片开始重组:消毒水气味的白色房间、玻璃幕墙外闪烁的星图,还有父亲抱着他奔逃时滴在额角的血,那温度与此刻手中的青铜尺如出一辙。

白决突然按住耳后芯片:“『荒驿』出现将骸级墟兽反应...怎么会在这个坐标?“他调出全息投影的瞬间,林砚看到了自家公寓的3D模型——整栋建筑正在虚化,取而代之的是座雕满恶鬼噬人图的汉代墓阙。

“归墟启动了『阴宅置换』。“白决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嵌入的紫晶罗盘,“听着,现在送你回现世等于送死。但若想活命,你必须亲自斩断与灵枢残卷的因果线。“

“怎么做?“

“进入你修复的那本《地藏十轮经》。“白决按下罗盘中心,书房地板轰然洞开,“那是林守渊留下的『锚』,真正的《灵枢录》第九章!“

下坠时,林砚看到经书残页在虚空中铺展成青石板路,每块石板上都浮动着先前修复过的星象图。当他踏上第一块石板,童年记忆如潮水涌来——七岁那辆坠崖的轿车里,父亲最后塞给他的不是青铜尺,而是半截染血的竹简。

竹简内容此刻突然清晰:『无命者,非无命也,其命在■』

(注:■处被血迹覆盖)

身后传来石板碎裂的声响,林砚回头看见紫衣女人正踏着崩塌的经卷追来。她的旗袍已褪去人形伪装,露出下方由符纸拼接的躯体,每张符纸都写着不同的生辰八字。

“你以为守夜人真是救世主?“女人的声音变成男女老少混杂的合音,“他们不过是想把你培养成更完美的容器!“

林砚握紧量天尺狂奔,前方却出现断崖。深不见底的虚空中,无数锁链捆缚着半截青铜巨树,枝头悬挂的却不是果实,而是跳动的人类心脏。当女人利爪即将触及他后颈时,青铜树突然绽放血红光芒,所有心脏齐声诵念: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量天尺脱手飞出,化作青龙虚影盘绕林砚周身。女人发出不甘的尖啸,在青光中崩解为纷飞的灰烬。林砚坠向青铜树的瞬间,某颗心脏突然挣脱锁链没入他胸口,剧痛中他听到父亲的声音在颅腔回荡:

“阿砚,看见命星的时候,千万别答应祂——“

黑暗吞没意识前的最后一瞬,他瞥见自己左手掌心浮现出暗金色的「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