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道心抉择
青石板的凉意透过粗布衣衫渗入骨髓，林七夜凝视着掌心交错的纹路。三根松木刺安静地嵌在血肉间，阳光穿过药铺窗棂投下细密光栅，将浮尘照得纤毫毕现。他记得这个场景——三个月前的霜降日，苏婉清正是在这晒药架前递来掺毒的参汤。
“七夜哥哥？“鹅黄裙裾扫过门槛，少女发间的金步摇晃碎一地光影。苏婉清提着药篮的手指关节发白，袖口银丝忍冬纹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父亲说后山的龙胆草该采了。“
林七夜缓慢转动腕关节，感受着皮肤下血液流动的韵律。三个月前的自己会在此刻接过药锄，而今他只是用指腹摩挲腰间玉佩，温润的墨玉表面浮起微不可察的混沌纹路。
“幻境终究是幻境。“他伸手接住飘落的药尘，看着粉末穿透掌心落在地上，“三日前晒的当归，不该有新鲜白芷的气味。“
药柜突然扭曲成漩涡，苏婉清的面容融化在暗红血雾中。无数血手攀上脚踝，林七夜不退反进，靴底碾碎两只血手，粘稠血浆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痕迹。当血浪即将吞没脖颈时，他忽然松手任由玉佩滑落，玉坠击地的脆响如石子入潭，荡开层层清光。
“雕虫小技。“他对着虚空自语，指尖凝出细如发丝的雷纹。四周景象应声碎裂，露出后方苍茫云海。
第二重幻境裹着凛冽山风袭来时，林七夜正站在断魂崖松动的岩块上。麻绳断裂的脆响与记忆分毫不差，坠落时呼啸的狂风掀起衣袂。这次他没有试图抓握岩缝，反而张开双臂感受失重，直到后背触及深潭水面——涟漪漾开的刹那，潭水凝成冰镜。
冰面倒映出的却不是少年面容，而是停满白幡的灵堂。林铁山的尸身端坐棺中，脖颈紫痕泛着诡异青灰。当腐尸探出利爪时，林七夜突然轻叩棺木：“家父下葬时穿的是青灰麻衣，腰间该系着赤鳞卫的青铜令牌。“
尸爪悬在半空，灵堂烛火明灭不定。他俯身从棺底拾起片残破黄纸，正是苏家药铺包毒藤的符纸：“幻由心生，可惜你读不透赤鳞卫的暗记。“掌心雷纹轻震，灵堂化作齑粉。
第三重幻境是永夜般的混沌。太虚真君的残影自星云中浮现，鹤发童颜的老者手持玉简，周身流转着晦涩道韵。林七夜静立虚空，任由星辰擦过鬓角，直到老者开口打破沉寂。
“能勘破三重虚妄，倒是配得上混沌灵根。“
“前辈设此考验，恐怕不止为择徒。“林七夜目光扫过老者袖口若隐若现的雷纹，那是《太虚真经》独有的灵气波动。他解下腰间水囊抿了口蛇胆酒，苦味在舌尖漫开：“崖底三月，晚生饮过腐泉，食过毒瘴，最擅长的便是辨毒。“
老者虚影微震，星云随之荡漾：“你可知方才幻境中的九阴尸毒...“
“左脉三寸有滞涩感，每逢寅时心口隐痛。“林七夜截断话头，指尖轻点胸前膻中穴，“三日前毒入心经时，晚辈以冰魄针封住七处要穴。“他掀起衣袖，露出小臂蜿蜒的霜纹，“比起苏家的毒，前辈的考验反倒温和许多。“
云海突然翻涌如沸，老者抚掌大笑时，鬓角星屑簌簌而落：“好个七窍玲珑！这《太虚真经》残卷...“话音未落，林七夜已从怀中取出泛黄古籍，书页间夹着的毒藤叶片簌簌作响。
“雷霆淬体篇二十七处行气偏差，寒冰凝脉篇漏了三个回环。“他屈指轻弹书脊，惊起几缕细碎电光，“若晚生所料不差，这残卷该是出自某位走火入魔的前辈之手。“
太虚真君虚影明灭不定，最终化作叹息：“三百年间七人殒命于此卷，你是第八个识破关窍的。“星云聚成玉阶延伸至虚空深处，“古战场遗迹藏着全本，只是...“
“多谢前辈指点。“林七夜忽然躬身作揖，惊散玉阶流光，“但眼下还有桩恩怨未了。“他望向幻境边缘若隐若现的崖顶轮廓，那里隐约传来秃鹫的嘶鸣。
老者虚影随着晨雾消散时，林七夜正将残卷收入蛇皮囊。天光刺破云层的瞬间，他听见风中捎来模糊的箴言：“北行三百里...“
潭水倒映出少年沉稳的眉目，三个月前的青涩早已淬炼成冷铁。他掬水洗净面上尘垢，将散乱发丝重新束成武者髻。当第一缕晨曦掠过青铜门残骸时，镇狱剑的霜刃已在石壁上刻下新的星图。
寒潭水面浮着层薄冰，林七夜盘坐在青铜门残骸上，膝头摊开的《太虚真经》残卷泛着幽光。太虚真君的虚影悬在潭心，指尖凝出的金色书简流淌着完整功法，将四周石壁映得如同鎏金。
“补全后的《太虚真经》共九卷，可直指渡劫大道。“老者虚影抚过金字，篆文如游龙入海，“你体内九阴尸毒已侵入心脉，唯有转修完整功法...“
林七夜掬起一捧潭水淋在书卷上，水珠顺着残破书页滚落：“三个月前我坠崖时，这残卷泡了三天潭水才显字。“他翻到雷霆淬体篇，指尖划过被雷电灼焦的边角，“第三十七处行气路线有偏差，但配合蛇毒反而打通了隐脉。“
老者虚影晃动如风中残烛：“那日幻境考验，你既看出残卷缺陷...“
“残卷就像淬毒的匕首。“林七夜从蛇皮囊掏出半截兽夹，“虽然危险，但用得顺手。“他忽然将兽夹抛向潭面，冰层裂痕如蛛网蔓延，“前辈可曾试过用瘸腿追猎？“
金光书简突然暴涨，化作九重玉阶压向潭面。林七夜额角渗出冷汗，骨骼在威压下咔咔作响，却仍挺直脊背：“完整功法如这通天玉阶，但...“他抬手指向冰层下扭曲的倒影，“踩着别人的道，如何照见本心？“
潭水轰然炸开，九条水龙衔着金字扑来。林七夜不退反进，镇狱剑挑起残卷掷入龙口。羊皮纸在龙腹中燃起青焰，将金字烧融成混沌光斑。太虚真君虚影长叹一声，金书玉阶尽数崩碎。
“你可知这选择意味着什么？“老者虚影淡如晨雾，“残缺功法如同断刃，稍有不慎便会反噬...“
林七夜将镇狱剑插入冰面，剑身映出他沉稳的眉眼：“三个月来，我以蛇毒调和雷煞，借寒泉镇压尸毒。“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黑线在霜纹压制下凝成星点，“若按部就班修炼完整功法，此刻早已毒发身亡。“
冰层下浮起无数光点，皆是葬身此地的修士残念。有锦衣公子被雷劫劈成焦炭，有白发老道冻成冰雕，最后一道虚影竟是位怀抱残卷的女修，眉心插着半截玉简。
“第七位传承者死于三百年前。“老者虚影挥散光点，“她将冰魄针逆行注入百会穴，试图补全功法...“
“所以她死了。“林七夜拾起女修虚影消散后遗留的冰晶，“而我活着。“冰晶在他掌心融成水雾，凝成残缺的星图。
晨雾漫过崖底时，青铜门残骸发出嗡鸣。林七夜按着残卷图示运转周天，九阴尸毒在雷纹牵引下竟凝成墨色丹丸。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他忽然张口喷出毒丹，黑珠击碎三丈外的钟乳石柱。
“以毒为引，化煞为丹。“他抹去唇边血渍，眼底星图流转，“这才是混沌灵根该走的路。“
太虚真君虚影彻底消散前，将半块龟甲投入寒潭：“北行八百里，葬龙渊有你要的答案。“涟漪荡开时，林七夜正用蛇胆酒清洗剑刃，仿佛刚才的惊天抉择不过是挑了条上山小道。
暮色染红冰面时，他裹着蛇皮盘坐修炼。残卷悬浮在面前，被雷纹烧灼出新的裂痕。当子时的寒毒侵入肺叶，他故意引毒入脉，看着皮肤下凸起的黑线在雷光中寸寸断裂。
“苏家的毒，赤鳞卫的债...“他对着残月举起酒囊，“就用你们试我这柄断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