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9章 东宫日讲不辍
锦衣卫指挥使等三品以上高级武职的任命,其程序通常较为严谨规范。
按照制度规定,此类重要人事任免需先由兵部会同五军都督府进行初步考察,提出候选名单。
随后交由内阁商议,形成正式的“票拟“意见,最终通过司礼监呈报皇帝“批红“定夺,或由皇帝亲自“朱批“裁决。
相较而言,早朝议事多侧重于宏观层面的方向性决策,比如国家大政方针、重要军务或突发事件应对策略等重大议题。
基本方略通过议事确定后,再交由内阁负责拟定详细方案,最后转由六部及各衙门具体执行。
然而今日早朝的情形却颇为特殊。
由于事发突然,景泰帝在朝会上当即宣布罢免锦衣卫指挥同知毕旺。
并接着要求当场推选早就空缺的指挥使人选,这一突发决定使得朝臣们措手不及。
也许是朱齐参与的缘故,在众臣还没来得及充分研究讨论的情况下,景泰帝便强势介入,迅速敲定了最终人选。
如此一来,商辂的任命便成为今日早朝上唯一一项具体决策。
随着鸿胪寺官员高唱“有事早奏,无事退朝“的悠长声调,朱齐在明朝参与的第一场高层会议终于落下帷幕。
他快步走出太和门时,朝阳已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映出一片辉煌。
这种参与历史、改变走向的奇妙体验,朱齐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感。
他抬头望了望日晷,应该是上午九点左右。
身为太子的他,还要继续完成今日的功课——明朝对储君的教育之严格,他算是亲身体会到了。
在紫禁城外,皇城西南角,紧邻着五军都督府衙门,矗立着一座高墙环绕的独立院落。
这里便是令朝野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总部机关——指挥使司衙门。
这座院落通体以暗色砖石砌筑,檐角飞翘如刀。
可能是设计采光不太好的缘故,即使在盛夏午时的烈阳下,也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衙门正门洞开,两扇漆黑的沉木大门上钉着碗口大的铜钉,门楣悬着“锦衣卫指挥使司”七个描金大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门槛极高,需拾级而上,仿佛刻意营造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两侧立着铁甲森然的带刀校尉,阴影中隐约可见刑具反光的寒芒,令路过之人无人胆敢在此驻足。
整座衙门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准备吞噬踏入者。
大堂深处,一名虬髯壮汉正伏案批阅文书。
他身形较一般武将更加魁梧,虬结的肌肉将身上那件织金飞鱼服撑得紧绷。
腰间一柄错银绣春刀斜倚案几,刀鞘上嵌着的红宝石与案头朱批印泥相映,显出血色般的威严。
此人正是昔日曾掌管北镇抚司,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佥事门达——当年他仅以五品之身,便获明英宗特赐飞鱼服,成为天子心腹。
突然,他粗粝的手指在某行墨字上顿住,虬髯下的面容骤然阴沉,思虑良久后迅速提笔写下几个字。
“来人!”他霍然站起,一声断喝如雷炸响。
堂外立即闪入一名皂衣力士,躬身时腰间铁链哗啦作响。
门达将一份钤着火漆印的密函掷入其怀中。
“即刻送往司礼监,交由曹公公亲启。”他盯着力士低垂的后颈,声音陡然转冷,“如若途中泄露一个字...”
未尽之言,化作一股杀机,即便是常年在此工作的力士也不禁打哆嗦,低头领命而去。
文华殿内,檀香袅袅。
朱齐端坐在书案前。
有了昨日经验,董平备好笔墨,外加厚厚一沓草稿纸。
今日本该继续研习《中庸》,但此刻殿中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商辂,由于尚未卸去太子讲读官的职务,下朝后依然来到了这里。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商辂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东宫今日在朝堂上轻描淡写一句话,微臣便成了这锦衣卫之首,这般转变,着实令人措手不及,还望殿下容臣稍作适应。”
经过这两次见面,虽说结果有点偏离预料,但无形中却拉近了两人之间距离。
朱齐见他仍是一副难以释怀的模样,不禁莞尔:“卫帅可是在责怪学生?”
他故意用了“学生”这个在明代太子仅对三师才会使用的自称,似乎是在调侃。
商辂闻言大惊,连忙躬身:“殿下折煞微臣了!“
他虽然听出太子玩笑之意,却也不敢贸然承受太子这逾矩的自称,不过心中似乎增加了那么一点点的开心。
不知为何,看着朱齐的样子,他总觉得莫名心中产生亲切之意。
朱齐起身踱了几步,似有话要说却又踌躇不定。
侍立一旁的董平何等机灵,立即会意,悄悄向正在侧殿整理书籍的宫人们使了个眼色,众人识趣地退出了文华殿,只剩这师生二人。
朱齐这才缓缓说道,“学生有一事,需要先生出手相助!”
商辂何等聪明之人,他也压低声音问道:“此事与昨夜之变有关?”
“没错!”朱齐见状也不愿藏着掖着,他在脑中历史记载查过商辂的为人,虽然有些文人的迂腐,但是仍怀救国济世之心,并非英宗死忠之党。
“学生昨夜遇刺,仍有些许疑团未解,”朱齐继续说道,“那侍卫钱勇与学生素无恩怨,背后必有主使之人!”
商辂点了点头,这是小孩子都能看出来的问题,对他来说自是没有难度。
只是其中涉及到了宫中斗争,他原本打定主意要明哲保身。
然而经今日一事,再怎么独善其身,他也跑不出被众人视作东宫一党之嫌疑。
想到这里,商辂不自觉地环顾四周,目光在殿内的帷幔、屏风间游移,似乎仍担心隔墙有耳。
朱齐见他这副谨慎模样——这位新晋的锦衣卫指挥使如此快就进入角色,可见自己当日在朝堂上的举荐确实慧眼如炬。
他不动声色地指了指书案上的纸笔。
商辂会意,趋前执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几个遒劲的小字:“昨早商议沂王就潘之事使然”
朱齐盯着这行字,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细缝。
他对昨日早朝的记忆确实一片模糊,正疑惑为何会遭此毒手,原来祸根竟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