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谈
晚上，石闻津躺在床上，想着小菊的话怎么都睡不着。
小的时候，他们一家子是村里最下等的人，说话干活不敢出头。
走在路上也不敢昂头挺胸，在外面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就因为自家的成分不好。
那时候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别人关注自己，和灰溜溜的老鼠没区别。
这几年放宽了不讲究成分了，他才品出些当人的趣味。
而今天小菊的话又让他开始惶恐，自己就那么一个儿子，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或者不孝，他岂不是又要过上猪狗不如的日子？
甚至更惨。
过去，他是一天天长大。
未来他只会一天天变老。
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他的动静让石家妈妈也没办法入睡，索性问道：“他爸，你怎么了？这走了一天还没瞌睡吗？”
石闻津想了想，在黑暗中问道：“你觉得老大以后会孝顺吗？”他见过很多因为儿子不孝晚年凄惨的人。
寒冬腊月单衣薄裤，瘦成一把骨头还要上山，在积雪下找一点糊口的吃食。
等再老些，病了，往床上一躺，哎呦哎呦的熬着，熬不住了也就断气了。
石家妈妈一下就猜出来自家男人这又是怎么了，回答道：“老大是我们一手养大的，他是个什么性格咱都了解，他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迟疑了一下“就是不知道他以后找的婆娘是什么性格的。。。”
别人家的孩子，他们也不了解。
“那还真有可能像小菊那死丫头说的那样。咱儿子要是没出息是个庄稼汉天天在咱俩身边就算了，可老大成绩多好，我指望着他能考个大学，当上干部。
这男人在外面干事业，家里爸妈不就是落媳妇手里了吗？”一想到以后养老桩桩件件都靠着一个陌生的媳妇操持，石闻津猛地对自己的老年生活感到有几分恐惧。
石家妈妈有些急的反驳：“他爸，你想太多了吧？”
“怎么就是我想太多了，咱就一个儿子，过得不好我们都没别的地方去。”
石闻津不知道，上辈子他在精神有问题的高门媳妇手里，日子过的可不怎么好。
实在受不住，抛了脸面跑回村里，才总算不用莫名其妙就挨巴掌。
那时候的他可没了现在这样满心满眼都是儿子的劲儿，恨不得自家老大一年到头都别想起他。
这话一出，石家妈妈又难过上了：“是我对不起你，只生了老大一个男娃。”第一胎就是男娃两人那叫一个开心。
谁承想之后一个接一个全是姑娘。
拼了这么多胎，男娃没拼出来，吃饭的嘴倒是变多了，家里的条件眼瞅着越来越差。
等晓梅出生，石闻津实在是怕了，再也不想着还要男娃的事了。
现在察觉出不妥，两人年纪也大了。
这生出来也不知道是养儿子还是养孙子了。
老生常谈的话头，让人厌烦，石闻津：“说这个干啥，再过几年都能抱孙子的年龄了。”
一时之间，房间里有些沉默。
石家妈妈：“他爸，你也别太担心了，咱几个闺女不是那种嫁出去就不管爸妈的人，有她们时不时上门看看，我们日子差不了的。”
就像她大姑姐，嫁出去多少年了，每次回来都是能当家作主的存在。
“你当随便是个闺女就顶用吗？她们要是没能力压不住婆家，那就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了。”
闻言，石家妈妈小心的说：“春兰小菊的成绩在县里的学校都排得上名次，她们老师说了，好好读下去她们会有出息的。”一个没话语权的母亲，也会为女儿未来努力。
这次，回答她的不再是石闻津不耐烦的拒绝和谩骂。
“我想想。”
“我得好好想想。”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他或许不该再像现在这样对家里几个丫头。。。。
第二天，一大早小菊穿着新买的灯芯绒外套，和她姐春兰出门了。
站在冉家的院门前，小菊大声招呼：“红军叔，婶子你们在家吗？”说好给冉家带的糖，还没拿过来呢。
冉红军一家人正在给他收拾东西，过完年，他该去隔壁县的水电站上班了。
听到外面的声音，往外走，看见人笑着招呼：“小菊，春兰你们两个怎么来了？快进来烤火。”冉红军这个冬天看小菊她们忙活，不叫苦不叫累，心里觉得她们有韧性自立自强，很是喜欢她们的秉性。
小菊摆摆手：“不了红军叔，我是来给你们送糖的，感谢你之前送我去医院，也谢谢你给我找了赚钱的法子。”
“我哪能收你一个小孩的东西，红军叔家里有糖，你和你姐自己拿回去吃吧。”和自家壮实的一溜孩子比起来，小菊和她姐姐春兰瘦瘦小小一个，这才是该多吃糖补补的。
小菊不听这话，硬塞给他：“那也别和小孩客气呀，红军叔你就拿着吧，我是真的感谢你。你要是不愿意拿着我以后都敢进你家门了。”
冉红军看小菊说的郑重，只得接下这一袋水果糖，然后说：“好吧好吧，红军叔要去上班了，你家婶子还在家呢，她很喜欢你们，有什么事可以找她帮忙知道不？”
石闻津看不上冉红军，岂知冉红军还看不上他呢。
小菊爽快地点点头：“那我就不耽误红军叔的时间了，我和我姐还要去趟何老师家呢。”
何老师是村里小学的老师，男人在县初中教物理，刚好是春兰的班主任。
“去拜年吗？”
“不全是，我姐今年要复学，可是她上学期结束的时候和老师说过不去读了，我怕学校不同意，想先去找何老师说说。”主要是当时她爸怕她姐不死心，学期还没结束就跑到学校去，和老师把剩下的小半个月的饭票都退了。
闹得隔壁粮站都知道县初中有个叫春兰的丫头要辍学了。
“你何老师人好，你去好好说说，她应该会同意帮你们的。”自家二小子也是何老师班上毕业的，当时可没少麻烦对方，冉红军转头朝屋子喊道：“小新！小新出来。”
“叫我干什么，爸？”
“和小菊她们去你何老师家拜年，你能考上初中全靠人家上心。”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