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敢死吗
如果说人生旅途，不过是不断的换乘，许多人一生忙于辗转各地，许多人选择停在原地。陈默云近一个月以来的生活，似乎就停在了医院，那间小小的病房。但他不感到被束缚和桎梏，甚至乐在其中。以他的角度来讲，这是他未曾体会到的放松，让他二十年来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在这过程中，他有一扇之前一直紧闭的铁门，被轻柔的叩开，钢铁也能化成柔软的水，钢筋铁骨也能融化成涓涓细流，他的心房，泛起的涟漪一圈圈舒展着，不动声色，却又以惊人的速度化开着铁的坚硬。
陈默云病房里的小饭桌已从两个人扩大成了三个人，他习以为常要齐月青跟他一起吃饭，她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是一上午，有时是一上午连着中午，然而几个小时的相处，陈默云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照傅瑾叶的说法，是他终于“敞开了。”但好似也只小范围的限于齐月青和母亲，对待平常的医生和护士，他还是像刺猬般抵抗，但可喜的是，他总能在齐月青的劝导下，不情愿地接受必要的检查和伤口处理。
：“这个好吃吗？”陈默云盯着齐月青碗里的蒸排骨，若有所思地说。：“很好吃啊。”陈默云拿起筷子，又夹起一块，他小心的夹起来，但并没直线放回自己的碗里，而是把他放在齐月青的碗里。傅母目睹着眼前的一切，表面上什么也没说，心里倒是乐开了花。：“谢谢，不用帮我的……”齐月青有些慌乱的握紧筷子。：“你不是说好吃吗？怕你够不到。”陈默云好似没给她回话的机会，自顾自的吃起饭来。齐月青扬起嘴角，回给他一个笑容。她已经快成了他的专职陪护，两人相处的时间远超傅母陪伴的时间，走在病房外，大大小小的患者医生护士，也似乎把她和陈默云合并看待。：“我最近可能得多去门诊，有同事家里有事请了假，人手不够，我得去顶上，以后晚点再来。”齐月青帮忙收拾好碗筷，礼貌的和母子两人说着。傅母赶快体贴的答应，她偷偷瞄了一眼儿子，眼神中的落寞似乎要掉出眼球。：“齐医生，你快忙吧，默云这段时间恢复的不错，多亏了你一直帮他。”齐月青低头看看他，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她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可她没得到陈默云同样的回应，他看她的眼神很怪异，齐月青一时解读不出来。
：“我走了，如果有事，可以给我发微信，打电话也可以。”她做了个手势，转身离开。：“齐医生，你以后还会每天来吗？”背后，陈默云的声音颇为紧张。她语气平淡的说：“如果你需要，我会多给你留出时间的，但最近会有点忙，不能待这么久，我不在的时候，有事随时手机联系。”她拿出手机晃了晃，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陈默云看着拐角处的门，熟悉的吱呀声，他每回都有些期盼，一天胜过一天。下午，吃了药，换了药，母亲回家休息，他无聊的躺在床上，拿手机刷着各种帖子。世界依然高速运转，不会因谁缺了胳膊少了腿而暂停流动，越是在这里待着，他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原以为自己是世界上不可或缺的一份子，觉得没有人能比自己压力大，可现在停下来旁观，新的人会涌出来，等不了他伤春悲秋。他快速地翻阅信息，终于在一个位置处停止滑动。
他脸上的表情慢慢凝重，浏览着手机上的文章。他看到了邓非的名字，“新晋羽毛球实力小将，未来的国际新星”不知哪个谄媚的媒体胡乱报道，把邓非捧得似乎要上天一样。他脑海中回想起一个月前邓非那落荒而逃的样子，那时候的他，还能有力的跳跃杀球———他还有两条腿。他拼命向下滑动，想从那些字眼里找到与自己相关的一点内容，可铺天盖地的邓非两字，让他无比愤怒。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躺在床上的自己已变成了废物，一个月以来桃花源般的生活，差点让他忘了外界的烦心事，明明一个月，手下败将邓非却成了明日新星。
他砰的锤击床铺，底下传来的震感强烈的抗议他的暴力行径，右腿下迅速传来的痛感，让他脑中一片空白，他痛苦的将手机扔到地上，蜷缩成虾米状，脸部扭曲，他狠命的抓住右腿膝下的残肢，觉得血液在浑身翻转，几乎要崩裂破碎。陈默云大口喘着粗气，一刹那仿佛出现了幻觉，他看到了好多模糊的人影，听到好多陌生的声音。幻肢痛，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月，但前几次齐月青大多都在，鲜少有四周没有人的情况，他想起齐月青说的拿绷带给自己加压，可他感到身体被粘住一样，他紧紧抱着右腿，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滑落。
：“救命……”他朝着门口用仅剩的力气求助，可无人应答。他想到的第一个人，必然是齐月青，他想拿手机打电话，可才发现手机掉落在地上，他一只手还打着石膏，更别提下床。下肢传来的疼痛好像愈演愈烈，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是不会顾及颜面的，他第一次咬着牙，按响了后面的铃声。随着脚步声的挪动，有人打开了门，他只看到几个虚影，在床尾说着话。：“伤口有点肿，需要重新清洗，你忍一下。”贺小晶在陈默云耳边说。陈默云恢复了一点意识，他扶着栏杆，抬头说：“别动，我不清洗。”他试图挪动身体，但剧烈的疼痛始终占据上风，他看着护士解开一层层的绷带，他的心也跟着狂跳。：“我没事了，快走开……走开。”他恼火的驱逐，对于残肢大面积的暴露，他依旧害怕，更何况身边没有齐月青的陪伴。他伸出右手，奋力的想要推开周边的人。：“你冷静点陈先生，我们是在帮你，很快就能缓解疼痛了。”贺小晶连忙按住他的手臂。：”快滚吧，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