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睁开了眼。

我好像在一个很熟悉又很陌生的地方。

一个黑黢黢的山洞里，中心的水潭散发着刺骨的寒气。这个环境像是标配批发的奇遇触发点。

而我躺在梆硬的石板上，浑身疼得厉害，有种皮肉和骨骼重新组装了一遍的感觉。

旁边有个披头散发的美女笑吟吟地看着我说：“你回来了。”

我重新闭上眼试图捋清一团乱的脑子。

我好像是死了？但好像也没完全死。

我只是去人间走了一趟，然后，被鱼刺，卡死了。

被鱼刺卡死了。

我深吸两口气，攥紧了拳头。爹的，这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离谱死法？我一定要请这人“用心”观摩一下鱼肠剑是如何使用的。

身旁美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激动：“太好了，你已经度过生死劫，现在是实打实的修罗鬼仙了，你可以从这牢里出去了！”

修罗鬼仙……我想起来了。

这里是丰都鬼蜮的恶雾牢。

我是修罗王最没存在感的第十八个女儿，流苏。修罗王揪着毛毯边的流苏，顺嘴赐下了这个名字，因为我要出嫁联姻了，需要一个名字。

丰都鬼王看不上各方面平平无奇的我。

在新婚当夜，为了哄他的宠姬开心，又或许就是他懒得搭理我，随手把我扔进了这个鬼都避而不及的恶雾牢让我自生自灭。

身边这个美女是莞娘。

是她将我从积攒了千万年怨念堕念，足矣吞噬生灵精神的恶雾之中救下的。

莞娘是一个脑子同时拥有好使与不好使两个矛盾属性的奇葩仙女。

字面意思，她真的是仙女。

莞娘是仙族，大概是被某个仙尊扔到这儿困住的。原因她自己说不清楚，一想多了就嚷嚷头疼。

但莞娘状态好的时候，曾经看向高处，声音尖利凄哀地喊到：“江宁！你是非不分，私欲蒙眼！你枉做神仙！”

那声音让我想到泣血凤凰的嘶鸣，非常震撼。

不必动脑也知道，又是一段男女之间的恩怨情仇。那个叫江宁的辜负了莞娘。

莞娘这样聪明又好看的仙女，我真想不到什么铁石心肠的人会舍得伤她至此。更想不通，聪明如莞娘，难道也还是脱离不了落俗的剧情？

莞娘对我可谓是一救到底。

不仅带我走出恶雾，来到这个相对安全的秽土洞穴。还教我修行，硬让我一个既没有继承到修罗族能打的修行天赋，也没有继承到修罗女惯有的美貌皮囊的废柴修罗，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修行道路——刺客道。

刺客道的要求不多，一颗敢于面对有来无回结局的勇绝之心足矣。

莞娘煞有介事地告诉我，我这天生的平平无奇和低存在感，在此途修行，绝对是优势。

我信了。

莞娘很严谨地补充说明，刺客道对于修心的要求很高，以我的资质在修行当中，恐怕要吃很大的苦，问我真的想好了吗？

我想起自己被当垃圾一样被随意处理的过往，想起我被忽视的日子，想起我荒谬廉价的名字，想起丰都鬼王居高临下随意一挥手就把我打入恶雾牢中的场景。

那样不能挣扎，无法反抗的无力感，我受够了。

若说我抱着什么热爱或希望来修行，那是假话一句。

我就是恨。

纯恨。

恨天下的公义并不平等地落到每个人的头上；

恨高尚者被卑鄙者逼上绝路；

恨正确的被错误的打压不得出头；

恨所有人面兽心，德不配位的存在。他们高高在上地蔑视其下众生，我恨不能把他们杀完杀尽。

让他们的头落到我跪过、哭过、血流过的地上。

才算报应不爽，天理有昭彰。

我要出去，我要亲自成为他们的报应。

修成修罗鬼仙，就能拥有金身不受恶雾侵扰，就能逃离这个牢狱。我没有回头路，也不会回头。

这股以下克上的纯恨念头刻进了我的灵魂。

历经十世修行不曾偏移。

借由秽土洞穴中与人间流通的黄泉水，莞娘帮我将魂魄分出躯壳，用黄土为我捏造肉身，让我去往人间修行历劫。

时间紧，任务重，我一口气分出来十个肉身，渡了人间十世轮回。

疯、癫、痴、傻、怨、憎、恨、残、空、死。

人间至苦至难的浓缩精华版，我全刷了一遍。在其中悟道，践行刺客之勇绝。

最后一世，我已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刺客。

并且在【不见白】的消亡中明悟了生死之有度。

那根鱼刺原本并不致命，只是我的修行已经水到渠成，肉胎需要直面死亡，度过最后的生死劫。

【钓鱼翁】的躯壳死了，我修成了。

莞娘问我：“你要出去报仇了么？”

我点头，看着她身上皮肤不时浮现出来的金色符文，这些符文禁锢着莞娘，让她不能离开恶雾牢。

刚想说些让她宽心等我回来救她的话，又怕触发奇怪的定律，使我的刺杀成功率降低，于是把话咽了回去。

我告诉莞娘：“我出去报仇雪恨。你别管别的，就记住一件事——你有你的仇没报，只是你现在不记得，不清楚那些仇怨关乎什么，但它很重要，你不可以放下。”

一个人爱什么就很容易死什么上面。

但恨什么，总能让人放不下，争一口气活着。

莞娘又开始头痛，她揉着头说好。